“这个呀,还真不行!”程磊往椅子上一仰,胳膊瘫着耷拉下来:“普法的文章太多了,还有写成小说的,拍成电影动画的,根本没多少观众。”
“唉……要死了,今天不想爬梯子了!”程磊仰望着床板,长出着气,低嚎起来。
军训确实折腾人,虽然统共没几个动作,但或许反而是动作多了更轻松些。
“我也不想爬!”史宇辰顺口就答上了,一样有气无力。
常国宝和郭欣阳相视而笑。
郭欣阳道:“国宝你的想法确实挺好,就是难度大呀!说心里话,我也没那个胆量夸海口,现在哪个领域,不是前人探索多年的?到如今依旧看起来不到位的,说白了就是不好做的。”
程磊又接话:“对!就是这个床,就在眼前,但上不去。”
“噗呲!”常国宝乐了:“成,就这个床,我再给你出个主意,把褥子被子拉出来,找席垫底下,打地铺!”
席现如今不多了,夏天的床单看起来是布的、棉的,但导热散热性能远远超过了传统的草席、竹席,已经把席子挤压地近乎消失。
只有一些承载了传统工艺文化的手工席类还能存活。
“哥呀,我服了!但是你让我上哪找席?”程磊顿时往后仰椅子,要说现在这天,晚上虽然天凉了,不过暑气没有散空,楼房的地板并没有多凉,睡地上还真没啥,就是席不好找。
“你是不是傻?”常国宝已经彻底无语了:“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考进来的,这是真的一点都不会变通,你没席会不会找旧单子垫着!”
“话再说回来,你们知道科普、普法文学难度大、读者少,但是换位思考,这不就是空白?这不就是机会?这就说明前人还没有做到位!就是留给我辈去做的,有没有点舍我其谁的气度啊!啊?”
一席话,竖起三个大拇指来。
别看文学院的本科专业也挺多,但说到底,考上的学生真没有几个能够直接搞明白自己专业和别人专业区别的,要么怀揣一颗文艺青年的心,要么就是更纯粹的随便蒙一个。
文学、艺术,这是文学院绝大部分新生的理想,别看郭欣阳喊着极端小众论的观点,但要真的让他说,还能不想自己的作品获得大众认可?
不可能的嘛!
常国宝也坐到自己的椅子上:“我其实想了一下午,从跟辅导员分开,我就在想了。这些依旧还显得空白的领域,到底都有哪些方面的不足,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郭欣阳放下杯子:“说说看!”
“其一,就是刚刚大家提到的,专业度问题。其实无论是科普还是普法,都要求专业。科普,我们辅导员是参加竞赛的牛人,现在手里还有工科和理科的学士学位,如今又拿着文学学士读文学硕士。”
常国宝话说到这儿,史宇辰不由自主打断道:“你们导员儿是不是叫段秋阳?”
“你怎么知道?”轮常国宝奇怪了。
“我们导员儿超级崇拜她!还说好难追!他开班会的时候跟我们说了半个小时的段秋阳,都没提到你们导员儿的理想是什么!我现在想知道,你是咋知道的!”史宇辰这会儿不再有气无力了,眼都放光!
常国宝都不知道自己该答哪一句,大学的辅导员都这么不靠谱吗?
一个在班会上拿征婚标准刺激学生学习,一个拿自己的追求目标讲上半小时?
这都什么人啊!
“对呀!滚滚,我说怎么一直这么奇怪,这才几天,你是怎么跟你们导员儿混得这么熟的!”程磊也来劲了,一点儿看不出爬不上床的可怜劲儿:“我们见了导员儿简直跟见班主任一样,吓得要死。还以为上了大学就再也没有班主任了,结果……”
俩手一摊,顿时变成四只手对着摊,史宇辰跟他完美配合。
“诶诶!我说你俩,这还没熄灯呢,卧谈会早了点儿啊!”郭欣阳出言阻止:“八卦晚会儿说,我还没听着国宝思考了一下午的收获呢!”
“这等熄灯了滚滚早回家了好吧!”程磊还想反抗。
“那就等军训结束说!”郭欣阳强势镇压,剩下两个无可奈何,只得闭嘴。
常国宝笑着摇头:“班主任?”
略一思量,说真的,他自从见到段秋阳,就没觉得有啥可怕的,更别说跟“班主任”那种生物做类比了。
常国宝高中班主任是什么人?李老师别看也是女性,那别管是在哪儿,也不用管是什么表情、穿着,远远瞟见一个背影,就能从那发光的气质上认出来!
当年的李老师就是一个词的活化版——威严,就是威严!
然而现在,常国宝再细细回想,说真的,好像李老师应该是……慈祥?
有点像老妈刘漪玲,说一不二的同时也满满都是关爱。
至于说曾经的惧怕情绪,竟然有点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样子的了!
常国宝悚然一惊,自己似乎,真的有点不大对劲,从什么时候不再怕老师了?
见到段秋阳的第一眼,知道了她是自己班上的辅导员的第一刻,自己是什么感觉?似乎,就只觉得是,见到了一个有点特殊的同龄人?
真的不一样了,常国宝这一刻很确定,两个月后的今天,和两个月前,自己不一样了!
他强行压下异样感,依旧继续刚刚的话题:“我倒没觉得跟班主任像,就是很自然地聊聊天,在一起吃饭总不能互相沉默吧。然后就说了说我对学校的印象,段学姐关于自己的志向,就这么回事。”
程磊和史宇辰一脸不信。
常国宝也不再说,而是转回郭欣阳感兴趣的上面来:“刚才说科普,这个东西,确实很难,像段学姐那样优秀的,觉得自己搞科研难度大,才转而追求科普,我觉得普法跟这个也是一样的道理。”
郭欣阳点头。
“所以,难度大是当然的,可是如果难度不大,还能留到现在?于是我就回忆,小时候,科普书籍读得不少呀!可是我想了一下午,没有哪本书还能让我想起里面的精彩段落了,哪怕是一句话,也没有!”
常国宝喘口气,继续:“这是为什么呢?我想有一部分原因,是当年科普的东西变成了我的常识,那些知识成了我脑子里理所当然的一部分,想起水会知道那是氢的氧化物,而绝不会再为讲解水的科普段落留下什么印象。”
说到这儿,其他三个人不约而同皱眉,然后点头。
这是个很奇怪的事情,当你不知道光年是距离而不是时间的时候,看到解释性文字,会觉得很好奇、很有趣,但当这个单位变成了你的常识的时候,再去回忆当初到底是哪本书或者哪个人第一次告诉了你这个知识点,往往很难想起来,哪怕还有印象,也已经相当淡薄了。
类似的情况太多,举不胜举。
“我们都知道,谈论诗歌,我们会评价某首作品为传世之作,某句诗是千古佳句,名言警句也是同样的,这个判断标准其实很明确,那就是可以一直被人记住,会被传下去。”
但是唯有科普,传下去的是准确的知识点,而不是解释知识点的句子,哪怕再生动、再经典!
郭欣阳他们全都必须承认,常国宝说的现象,很明显!
“或许这就是科普文学一直处于困境的原因之一,但是我也不敢确认。除此之外,我想起了第一次引起我对理科方面兴趣的一部科幻小说《伤心者》,你们谁知道?”
“我!”
“我看过。”
“我也读过。”
三个人不约而同。
“果然,小说大家都记得。”常国宝笑了:“《伤心者》的作者是离世了近两百年的前辈了,我看到网上的评价,很多人说它在当年都只能算是软科幻,也就是批了科学幻想的皮,生了其它分类的骨,这么一种说法咱们不用去管对错,也不用去管小说里的‘错误’,我为那不被理解的科学精神而感动,也为当年人们的无知而愤懑,于是我记住了它,你们呢?”
“我是当做颂扬母爱的作品读的。”史宇辰举手抢答。
剩下三个人一起看过去,一下子把他看不好意思了。
“咋还学会抢答了?”郭欣阳开玩笑。
程磊更是不客气:“梦回高三了吧?咱2018可不是教室。”
史宇辰顿时把手放下,眼见着就脸红了。
“唉,还别说,我初中语文老师推荐它的时候,也是这么讲的,歌颂母爱、颂扬科学精神。”郭欣阳若有所思。
“我觉得,它也是科普!”常国宝认真道:“它没有告诉我任何真正的科学知识,但引起了我对科学的兴趣,而且告诉了我追寻科学的路上所可能遇到的困难,这些很重要!”
“没错!”郭欣阳一下子激动起来,他似乎抓到了什么一样,灵光乍现,像是飞上天空的焰火,每一个崩散的火星,都是一条重要的思路,但也同样如那焰火一般,远在天边,缓缓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