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秦家军被分作了两批,只有绝少数的将士被留在了军营中,充当后防兵士,时刻关注前线的动静,并一一汇报给坐镇主帐的东郭先生。
这次北凉军突袭,因着有平日的训练以及江纪安的通报,秦家军早早地就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居于主帐的东郭先生虽不曾做出什么决策,但依旧是不得空闲。
主帐之中,除了秦知秋沉霜以及东郭先生之外,还有几名后防后卫,不时还有汇报前线状况的兵士往来于主帐之间。
彼时,东郭先生正在提笔拟写军报:“北凉军来势汹汹,照着以往的经验来看,只怕这场仗还要打好久。”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所要做的,便是在这战场之后的军营之中,于危急时刻替秦杨做出决断。
一名后防军士的带头人接了话:“幸而如今是四月初,都城派发下来的军需粮草尚且充足。方才属下已经派人查探了军中库存,可以足够我军两个月不必为军饷的问题发愁。”
“两个月……”东郭先生笔下顿了顿:“还是得向上头稍稍提提这事儿,以防不时之需。”
另有一名后防军掀了帘子走进来:“回军师,塞上城的一众百姓已经得到消息,城中皇商以及外地商贩已经被守城将领护送着出了塞上城,只余有大部分的城中居民还未撤退。”
东郭先生捋了捋胡子,头也不抬:“只记着先将妇人幼童护送出城便是,至于不便撤退的其他人,还是等着前线先交过一次手再说罢。”
他收了笔,拿着布帛吹了吹,又取了信封装好,牢固了封口,这才递给了早在一旁等候的兵士:“按着普通军报的传递方式,送往盛京城。”
那人忙小心接过了信封,快步走至帐中出口,掀开帘子出去了。
东郭先生伸了伸懒腰,这才注意到了身旁一直不发一言的秦知秋,随意开口劝道:
“知秋丫头放心就是,你爹爹好歹也是和北凉军打过多少年的老兵了,虽说只有去年打过一回真正的大胜仗,可不是也没有输过?你也不必心忧他,今儿个儿打起来了,你爹爹便是想输也难呢。”
大宣同北凉交战数十年,一直未曾分出个胜负,两方互相吃不到好处,虽说秦家军一直是压着北凉军揍的,可北凉军总能想方设法地熬到彻骨冰寒的冬日。
等到了那个时候,秦家军便也只能束手束脚地被北凉军轰出来,两方依旧分不出个胜负。
也就是去年,秦杨难得地在入了秋时便将北凉军打击了一个彻底,这才换来了数十年来意义最大也是唯一的一次胜仗。
帐外不断有后防兵士来报:“禀军师,来犯的北凉军约莫有十三万之数!两军于边境线处交战,尚且不知北凉军是否还有增援!”
“禀军师,我方兵马已压制敌方军马!”
东郭先生挑了挑眉,奇道:“便是我方事先做好了准备,这不过刚交手,我们这十万秦家军也能将十三万的北凉军压着打?”
他捋了捋胡子,取了一旁的地形图出来,拿着狼毫在图纸上写写画画:“啧,不对呀,便是那小哈木齐再怎么没有行兵经验,也不至于下了这一手臭棋罢?”
秦知秋皱眉望了过来:“前线形势大好?”
东郭先生点点头,皱眉道:“岂止是大好,老夫本想着这北凉军时隔一个月才重新出兵,理应是做好了两军交战的准备,有所底气和凭仗才拔的营。可按着如今这架势,竟是过来闹着玩的不成?”
整整十三万北凉军,在休整了足足一个月之后重新出兵,莫说是东郭先生,便是这秦家军中的每一名兵士,都是觉着自己理应是要有一场恶战要打的。
可如今两方才不过刚刚开战不久,两方局势便已经明了起来,众人心中猜测的凶猛北凉军反而是最先显露出疲色的一方,这怎么可能?
东郭先生越想越可疑,心下更是确定了北凉军此举此时别有打算,忙取出了两国边境线处的地形图出来,渴望能够找寻出什么蛛丝马迹。
可秦家军和北凉军在这北疆都打了数十年的仗了,若是真有什么地形上的优势,东郭先生怎么可能到如今还未曾发现?
主帐内的几人还满头雾水地想要猜测北凉军的意图,观望台上的驻守将士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传来捷报,只把东郭先生刺激得满心疑惑。
东郭先生越想越不对,忙取了以往同北凉军对战的卷宗出来查看。
不过两炷香的时间过去,东郭先生还将头沉在卷宗之中,主帐之外又有一人掀开帘子快步行了过来,语气中也带了几分惊惶:“禀军师!前线捷报,十三万北凉军不敌我军,已经生出了了退意,将军派人传话回来求问军师的意思,是否追击?”
是否追击?
一句话将东郭先生雷了个彻底。
他胡子一翘,忙瞪大了眼睛走上前来,音色中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两军这才交战了多久?北凉军竟然要撤退了?十三万北凉军啊!刚开头就不敌我十万秦家军?”
那前来报信的兵士也是满脸的错愕,只得硬着头皮道:“是,这是将军从前线传来的消息,也是因着摸不清北凉军的意图,这才前来请教军师的意思,那传话的兵士还在外头呢,千真万确!”
东郭先生扯了扯嘴角,要说天生孔武的北凉军不敌自有谋划且机动性强的秦家军,他还是有几分相信的。
可若是说十三万北凉军被秦家军压着打,在交战了不过半个时辰时就要收兵撤退了,这怎么可能?
东郭先生越想越着急,心中越是着急头脑却是愈发冷静了起来,忙又抓着那报信的兵士道:“两军伤亡多少?”
那人吞了吞口水:“伤者众多,初步估算,我方似乎并无丧命者,大多是受了皮肉上的重伤,诸如肢体残缺等。虽说是看上去十分严重,但初步估算死亡不过百,对于目前的整体兵力来说并未有多少衰减,后续伤亡未曾计算。那北凉军也是如此。”
东郭先生嘴角抽抽,声调都拔高了好几个度:“这行兵打仗莫不是打着玩闹?这么一场下来,死亡者数目不逾百?”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提着那人的衣襟问:“敌方意欲撤兵,可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人仍旧是面色怪异,拱手回道:“回军师……北凉军的退路似乎早已定下,若非是将军一直在前线扒拉着纠缠不放,只怕那十三万北凉军早就已经撤兵了……”
东郭先生松了手,满目茫然。
那兵士忍不住再度发问:“敢问军师,是否追击?”
“追啊,自然是追击!”东郭先生咬了咬牙:“让将军多加注意些,切莫中了空城计等计策,待到了地方军营处再做打算!”
那兵士忙回了声“是”,快步掀了帘子出去回信了。
东郭先生咬牙切齿:“好一群蛮夷,竟也学会使手段了?老夫便要看看你们究竟在耍什么花样!”
又是不敌又是退兵的,打了半个时辰不到,双方竟然都是死伤不逾百?那剩下的十三万北凉军呢?莫不是依次上前平摊着挨刀子了不成?
如今更是早早地就将撤兵的退路都给准备好了,可不就是故意在引诱着秦家军深入?
一旁的秦知秋皱眉站起:“先生就不担心前方有埋伏?”
东郭先生抬步回到了桌案前,又抽出了那张地形图出来查看:
“埋伏定然是有的,只是若我秦家军不依着他们的意思向前主动出击,这局面可就真的胶着了。待那群北凉蛮夷重新休整好,再来这边境线四周折腾,依旧是引着众人往北凉深入,又当如何?”
他叹了口气:“北凉军有的是时间干耗着,可秦家军呢?你爹爹可是一心注意着朝堂之上的动静的。”
盛京城中,盛治帝一党还在等着秦杨回京一同去抗衡那定安侯一党,时间若是长了,那朝堂上的局势也不知究竟会变成何种模样。
如若北凉军是真的有心要将秦杨拖在北疆,一个不好两军便要在此处僵持上许多年。而这许多年,秦杨等不起,那朝堂之上的盛治帝更加等不起。
所以秦家军不能后退,即便是明知道前方有险,他们也必须硬着头皮往前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到最后,东郭先生忙将桌案上的地形图卷了起来,抬着脚就打算离开主帐,他刚身手掀开帘子,又突然回身望着秦知秋:“知秋丫头,你也跟过来。”
秦知秋眨了眨眼,向侍立在身后的沉霜吩咐了几句,忙追着东郭先生出了帐子。
帐外,东郭先生翻身上了早早就备下的马匹,又带了四名骑兵跟在身侧,待吩咐好一切之后,这才对着已经走出主帐的秦知秋道:“丫头快快上马,我们去前线一趟!”
秦知秋虽然心中不解东郭先生此举用意,但也仍是一言不发地寻了赤影翻上了马背,跟着东郭先生向北方疾行。
“既然北凉军早先便做好了退兵的打算,老夫便要到跟前去好好瞧瞧!”东郭先生皱紧了眉。
虽说他只能做出让秦家军追击的决定,但心下终究有些不放心,只能亲自到前线看看情况。
而他这个秦家军军师一走,那军营里定然就没人压得住秦知秋这么一个小姑娘了,倒不如带在身边跟着看管。
而那所谓的前线,如若北凉军真的存了要将秦家军引入北凉边界之内的打算,想来在秦家军入了套子之前,那前线应当都是安全的才对。
这么一想,东郭先生也就对秦知秋的安危稍稍地放了心,领着她快马加鞭往前线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