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沉的，看着应当是快要下雨了。秦知秋轻轻抬眼，望着天上愈显阴沉的暗色。
似乎是只有在打马坐于高高的马背上、立在这繁华朱雀长街的中间时，她才能分外真切地感受到这盛京城中的阴云。
不比北疆战场上尖锐肃然的杀伐之气，盛京城的上空仿佛被一摊浓墨笼罩，阴沉沉黏糊糊的，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也是只有到了这个时候，秦知秋才能明显地发觉周遭目光的不同。
满楼红袖招？在那些欢呼雀跃的目光中，却有点点隐晦的视线从中穿透出来，不知喜怒地打量着马背上的接受百姓礼待的众人。
那些视线就宛如在阴冷幽暗的角落里吐着信子的黏腻毒蛇，冷厉竖瞳死死盯着自己的猎物。
他们期望着有一日能够从阴影中探出身形来，先绞死光芒下一行人骑着的骏马，而后趁机攀爬在他们的脖颈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勒紧。
秦知秋眯了眯眼。
可人流汹涌，她并不能找到那些隐晦目光的来源。
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便是立于高位必须要承受的重量罢？秦杨此举，是有心让自己切身感知这种被欲望和利益盯住的感觉。
秦知秋转回头，看似木然的眼神直直盯着眼前宽阔繁华的朱雀长街。在路的尽头，是大宣皇城的朱红宫门。而这直通宫门的朱雀长街，是她秦知秋要走的路。
“不仅没死，还借机得了杀敌卫国的殊荣。”路边高楼雅间之中，一身华贵锦裙的林婉嫣眸色沉沉，转头瞥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她梳了妇人髻，身形较之一年前竟是单薄憔悴了许多。
见楚河不接话，林婉嫣眼中更是不悦：“叶泠绾登上高位，一次次安然度过东宫危急。秦知秋涉足北疆，如今人人戏称她一句女将军。景王，数月前你对本县主的承诺，可没有一个做到了的。”
楚河轻轻勾了嘴角：“那叶泠绾本就不是什么目光短浅之辈，王妃自己不是都拿她没辙？至于那秦知秋，王妃倒不如去问问定安侯为何不曾办好事，何苦现在来怪本王？”
大袖中，楚河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手掌。
不过是好命存活下来的两个女人，应当是影响不了最终的结局……罢？
时至今日，景王忽然对定安侯一党的能耐产生了一些怀疑。
朱雀长街上，沿路两侧的百姓兴高采烈地呼喊张望着，在他们眼中，护国大将军虽然受了重伤，但秦府的不败神话依旧在继续，心中还是欢喜高兴的更多。
“那马上的红衣姑娘便是昭宁县主罢？当真是英气！”
“秦将军虎父无犬女！这次大战，昭宁县主可是立了大功哩！总说秦大将军膝下无子，瞧瞧，便是独女也未曾辱没秦家的荣光呀！”
几人应了声，推搡着嬉笑：“这回秦大将军可是抄了人家老底啦！任那北凉是个怎样铁打的蛮夷国度，终究是敌不过秦大将军这么个打铁人！”
太子目不斜视，却拉了缰绳放缓了行进的速度，低声道：“叶家的公子们花了不少力气，才让众人只看见了你的大功，而没有去纠结女子入战场厮杀是否符合礼数。”
秦知秋温和了双眼：“难为表兄们了。”
身侧酒楼的楼台之上，她已经看见了自家的两位表兄，叶凌瑾背手而立，笑容依旧温和，倒是他身后的叶凌瑜，边呼喊着边招手，将叶家的规矩都忘在了脑后。
她随意地四处转着目光，却始终未曾看见自己想要看见的那人。
忽而路边行出了一辆马车，檀木墙壁上印着的正是靖安侯府的纹饰。
那下了马车的小厮虽说面容平平无奇得让人一见即忘，但总能让她想起来萧胤身边跟着的无面。
秦知秋稍稍睁大了眼。
可在无面下了马车之后，就再无一人从中走出来了。
直到疏林先生从身后队伍中走出行了过去，那小厮这才躬身拱手，将疏林先生迎了上去。
秦知秋抿了抿唇，定睛望过去，却未曾在那马车里看见任何人。
直到靖安侯府的马车走远，她还未能完全回过神来。
伸手抓住悬在心口的玉坠子，秦知秋突然有些无措。
纵然心中多番思虑，秦知秋表面上打马依旧稳当，并未引起旁人注意。一行人到了宫门处就下了马，跟着楚尧入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