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纪安木着脸，看着那搁在桌案上的面具，几乎是在突然之间懂了秦知秋的所有心思。
关于秦知秋的真心。
正值此时，始终候在门侧的无面得了外人的带话，转头朝向萧胤：“公子，春酒阁的糕点已经送到了，属下现在便去取过来？”
未等萧胤接话，一旁的江纪安陡然站起身：“我同这位小厮一同下去罢。”
说完也不等秦知秋反应，快步推了门便出去，身后无面垂眸跟上。
秦知秋张了张唇，忽然觉着今日江纪安似乎和以往不一样了。
她偏过头，转眸看向身前还在浅笑着的苍白青年：“今日你同卫将军说这些话，是在图什么？”
以她对萧胤的认知，这人决计不是个欢喜免费相帮他人的性子。今日提点了江纪安这么多，应当是另有打算。
萧胤笑笑：“的确是存了几分结交的心思。如今秦将军重伤，这位江小将军这样仓促地踏入盛京城，明里暗里都会有一群人盯着他。”
秦知秋垂眸喝了一口茶，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萧胤抬手拨了拨一旁燃着的碳火，看着盆中暖黄火光：“太子有意拉拢他，我也有意插手推动几分。在这盛京城中，我可以保证他的安危，这是我愿意拿出来的手段。”
他转过头，笑瞥了一眼对面的秦知秋，低低问了一句：“县主莫不是在担心……萧某要算计江纪安，担心起他来了？”
他捏紧了拳头，突然有些不敢确定秦知秋的回答。他清楚秦知秋在北疆经历了什么，那样生死攸关的时刻，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可他也不敢同秦知秋讲，说他其实一直在关注北疆战事，说他一直在盛京城中暗中使手段帮着她。
他萧胤只会阴暗至极、见不得人的手段，抵不过江纪安那样的光明正大。
对上萧胤仍旧在笑的眉眼，秦知秋表情不变，直直看着他：“我始终相信你。”
萧胤怔了怔，握紧了的拳头陡然松缓下来。她信他，正如他也信她。
他眼里的笑意终于有了温度：“说起来，如今秦大将军在府中闭门不出，可打算好了下一步怎么走？”
秦知秋皱了皱眉：“父亲只说时候未到，在北疆时，我们也曾抓住了不少定安侯的把柄，只是时隔已久，不知道那定安侯是否已经将痕迹抹除了。”
“既然做过了，那必然是有痕迹的。即便是将痕迹擦干净了，也会在清理时留下新的痕迹。”萧胤浅笑，他轻轻抚着手下的白玉璧，心中百转千回。
“所以父亲还在收集更多的把柄。”秦知秋抿了抿唇，轻轻抬眼看着他：“于是知秋便想着，何时向父亲引荐一番萧世子。”
萧胤眼中眸光闪了闪：“前半句，秦大将军在收集更多的证据……萧某此处倒是有一个人证，与定安侯息息相关、无论如何也抹除不掉的人证。”
他笑弯了眼：“他府上的南越毒师。”
秦知秋瞪大了眼。
不等她回话，萧胤又弯了弯唇角：“至于后半句引荐的事……萧某已经有了决断。”
秦知秋顿了顿，眸子里带了分暖色：“我等着萧世子的手段。”
萧胤总是这样，先人许多步做好一切准备，总是会将一应事务安排妥当。这样苍白的病弱公子，自有一种能够让人感到安心的能耐。
所以，她才如此相信萧胤。
江纪安同无面仍旧未归，倒是酒楼外头，却忽然传出了众人惊喜的呼喝声。
秦知秋同萧胤齐齐转过头，通过雅间内的小窗向外看去。
黑暗夜空中，庞大的灯棚阴影中似乎有数人持着点点火光在往上攀爬。
随着那些点灯人的动作，从下之上，灯棚逐一亮起了明亮温暖的光。
灯光一层层地浸染，同夜空中的繁星一起，照亮了周遭昏暗的夜空，将暖色倒映进了所有人的眼底深处。
瞧着那边的暖光，萧胤眼底里的薄雾散开，如水般的瞳眸里是划不开的温柔。
他始终看着窗外的明亮，话中却是朝着秦知秋，隐喻深意：“长灯也会照亮黑夜。”
秦知秋转过头看着他：“长灯会亮多久？”
萧胤转回头，第一次将清澈的眼投向眼前的小姑娘，意有所指：“直至天明。”
直到再也不需要用长灯来照亮黑夜的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