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秋看着他清澈眼底里的红衣身影，突然红了耳尖。
她甚至能直观地感觉到，有一股热气从耳尖处蔓延开来，到脖颈处，到脸颊上。
可就是在这种应该回避目光的时候，秦知秋迎上萧胤目光灼灼的眼，却忽地发觉自己转不开视线了。
眼前的青年，本该也是迎着阳光而生的翩翩儿郎。
萧胤耳朵也有些泛红，可脸上依旧是强撑着装作没变化。
他想起了出门前疏林先生一边笑得如沐春风一边对自己放出狠话的样子，只得梗着脖子，装作若无其事、实则小心试探地看着秦知秋：
“前年画舫同游的时候，萧某曾问了县主一句话。”
秦知秋脸上的表情一僵，顿时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此时此刻，她突然很想把萧胤的白玉璧拿过来，放在自己手里捏着。
前年的这时候，她与萧胤也是相对而坐，那时他对她说“秦姑娘，以后每年白梅开放的时刻，萧某想邀姑娘一起观赏”。
桌对面，萧胤眼里似依旧是笑意深沉。可眼底里的阴云早已散去，里头是明澈的柔和：“今年侯府中的白梅，县主并没有看到。”
秦知秋抿了抿唇，她怔怔地看着萧胤的眼，一时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萧胤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拳，将两只手缩在紫色锦袍的大袖里，等着秦知秋的回答。
或许是过了很久，可是小窗外头的灯棚分明还未全部点燃。
秦知秋抿了抿唇，终于开了口：“左右时候未过，靖安侯府的白梅，应当还未谢罢？”
萧胤将双手攥得更紧，面上浅笑吟吟：“还未谢。”
“既然花还未谢，”秦知秋顿时便笑弯了眼，眉目柔和至极：“那么今年，知秋还不算是错过了。”
那样的笑颜，依旧同江上的明月清辉一般璀璨。
萧胤陡然一滞。
今年幸而未曾错过，那么明年呢？以后每年呢？
他望着身前红衣小姑娘通红的脸颊，突然明白了秦知秋的话里的深意。
她一定不会错过了。
他突然好想笑出来，将自己平日里的阴沉病弱假面抛开，将自己内心深处的冷漠凉薄的样子抛开，他想实实在在的，对着眼前的小姑娘放肆笑一笑。
可萧胤终究还是忍住了，他苍白着一张脸，抿了抿唇憋住笑，颤声问她：“可当真？”
秦知秋眼里晶亮亮的，笑意深深：“当真。”
于是对面的青年就染红了苍白脸颊，忽地起身，弯着腰越过八仙桌，朝着这边靠近了过来。
秦知秋顿时睁大了眼。
她不知道一向敏捷的自己为何没有及时抽出身，她只知道，再回过神时，那凉凉的薄唇就已经贴上了她的，携裹着一股淡淡的清冷药香，很是好闻。
秦知秋脑子里顿时变作了一团浆糊，红着脸逃避似地闭上眼，耳畔却听到身前的男子已经闷闷地笑了出来：
“既然县主说当真，那我可要记住了。”
要记住一辈子。
秦知秋忍不住睁开眼，对上了眼前人笑得亮闪闪的清澈瞳眸。
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一个红衣小姑娘的影子。
小窗外头，庞大的灯棚终于完全点亮，里头明亮灯光璀璨，照亮了昏暗的长夜。
盛京的百姓都知道，这灯棚上的灯，会燃至天明。
江纪安立在马路牙子上，正木着脸看着手里方方正正的红漆木盒子，隔着一层木板，他能闻到一股红豆的香味。
一旁的无面垂着头，正在同送糕点来的春酒阁小二说着什么，顺便还在一本册子上签了名字，好生清点了糕点盒子的数量。
这一直垂着头的小厮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江纪安撇了撇嘴。
其实早在一开始，他就猜出了萧胤在秦知秋心中的地位。
在见到萧胤的时候，那个小姑娘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可他还是能注意到她眼底里忽然亮起来的微光。那样的细小而明亮的微光，他以前从未见过。
那是被秦知秋一直埋藏在心底里的人，那是秦知秋在苍茫雪地里轻声呢喃的人。
在这看似繁华实则遍地污秽的盛京城里，那个心思内敛的萧胤，是能够护住秦知秋的人。
街上拥堵的人群忽然流动了起来，江纪安回过了神，看着身旁乌压压的人影涌动，所有人面上都带上了欣喜的神色。
有一人忽地抬起了手，指着南边惊喜叫嚷：“看！那边灯棚亮起来啦！”
江纪安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大街上空略显空旷，远处的黑暗之中，有一个庞大建筑物的轮廓若隐若现。从那庞大建筑物的底部开始，有数人熟络地顺势攀爬，手中火折子依次点亮了灯盏。
看着那逐一亮起来的灯盏，江纪安瞪大了眼。
明亮的灯火坠在高处，迎风摇曳，火光透过薄薄的一层灯纸向外晕染出一圈又一圈暖色的光环，彼此交叠，照亮了一番天地，从下而上，直指云天。
真漂亮啊。
江纪安的瞳眸里也映了一盏暖光的明灯。
这就是养育了那个红衣小姑娘的盛京城。
心中横亘的阴影消散，昏黄灯光映照在他脸上，江纪安缓缓勾起了唇角，在一片璀璨中笑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