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绵绵,似乎是润进了心里头。
仿佛是诸事平定风平浪静,连同她的心也跟着舒缓了起来。
可秦知秋就是忽然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干。
又干又涩。
小巷的另一头,萧胤已经低低地笑出声来:“县主可要躲雨?”他抬高了手中油纸伞。
冷硬面容松缓下,秦知秋笑弯了眼,忙加快步伐,闪身钻进了油纸伞下:“自然。”
看着那忽然缩进了伞底的小姑娘,萧胤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勉强克制住心底想要抱住她的想法。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思念这个冷面的小丫头,明明以往无论多么忧心的时候,他都能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可这一切的克制,在看见秦知秋的一刹那,都全部化作了乌有。
油纸伞宽大,足以将两人的身形牢牢盖住。可即便是如此,萧胤依旧是稍稍倾斜了伞面,为秦知秋腾出了一块更大的地方。
秦知秋并不曾发觉萧胤面上的僵硬,只随意抬手抚了抚铁甲上的雨水:“萧世子在此处等了多久?”
两人毫不生分地并肩前行,伞底下满满的都是一股浅淡的药香味,很是好闻。
萧胤轻笑:“不算太久。”
秦知秋眼底里有几分失落,她终究还是期盼能够在初初入京时,就能见到这个身着紫衣的青年。
眼角余光无意间触及萧胤腰间悬挂的白玉璧,秦知秋顿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问他:“世子的玉佩怎么?”
那本该是圆润完整的一块白玉璧,如今表面却有好几根金线。
秦知秋知道这种手法,那是盛京中的工匠常用的修补瓷器玉器的手段,名叫金缮。
萧胤的这块白玉璧,莫不是碎过一次?
看清了秦知秋眼底藏不住的忧色,萧胤勾了勾嘴角:“不慎摔碎了。”
他笑睨了她一眼:“不过是一块死物罢了,有什么值得多看的?倒是县主,此行北疆可曾遇见什么人或事,不如说与萧某听听?”
听出萧胤这是无意多提此事,秦知秋顿了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确实有不少事……这一年里军中出了多番变故,幸得有世子之师前来相救,这才得以保全。这件事,萧世子可知道?”
萧胤笑弯了眼:“萧某知道。”
秦知秋瞥了他一眼,继续道:“此次军中变故,多半的原因都是出自朝中定安侯的手段,定安侯如此动作,应当是打算尽快打击陛下一党了。”
萧胤面上仍旧是淡笑一片,直直望着她:“萧某知道。”
秦知秋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定安侯出手的事他也知道?
萧胤又看了她一眼,眼底里全是笑:“萧某知道,县主初入北疆,曾和军中将士打过一架。萧某知道,县主此行领兵出战,战后曾受过一次重伤。萧某还知道,县主战后在北疆逗留许久,曾在年节的时候闹出过不少笑话。”
秦知秋咋舌:“萧世子手眼通天。”
萧胤就低低地笑出声了。
秦知秋在北疆所经历的,他几乎都知道,无论是人或事。
看着那个小姑娘陷入那等危险境地,他若是听不到秦知秋的消息,只怕这一年里不知要睁眼到天明多少次。
“今日上午,我让无面先行去接疏林先生,因想着县主要入宫述职,晚些时候只怕要顶着雨回来,便提了伞早先等在了此处。未能前去接迎县主,还望县主莫怪。”
秦知秋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前半截上,颇为责怪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青年:“方才萧世子还说在此处等得不久。”
未曾前去接迎,萧胤便是一直提伞等在此处,又怎会是等得不久?
萧胤笑着对上她的眼:“萧某并未觉着等待的时间有多难熬。”
他也不给秦知秋多抓着话头的机会:“之所以要亲自提伞等在此处,是因为有要事要同县主说一遭。”
听出他话中语气变化,秦知秋也立刻肃了脸色。
“这一年中盛京出了许多事,定安侯一党已经发觉出了朝中关系的不对劲,下定了决心要将埋在这朝中的暗线全部挖出来。”他苦笑:“萧某已经不能隐于幕后了。”
秦知秋一愣,萧胤的为人她也算是清楚一些。眼前的青年向来是个谨小慎微的人,若非是迫不得已,他定然会选在最安全的时候暴露出自己的手段。
而那所谓最安全的时候,定然不会是定安侯一党稳居上风的现在。
如今萧胤早早地暴露,莫非是受了什么人或事的逼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