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又将叶泠绾唤到近前来：“你们这两个小姑娘感情好，倒是让本宫想起了年轻时候的事情。韶华易逝，你们二人，切记要珍惜此时，莫要，莫要……”
莫要只有到了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
最后这一句，林皇后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叶泠绾笑得温柔，取了帕子轻轻地替皇后擦了眼泪：“母后放心，儿媳明白的。”
皇后松了口气，将将把握着秦知秋的手掌收回来，外头就传来了宫人的禀报：“皇后娘娘可醒了？陛下着了太医过来，说是要照旧请脉呢。”
面上表情逐渐淡下，林皇后微微闭了眼，将目光放在了一边的如意身上：“如意好生将太子妃同昭宁县主送出去罢，本宫今日累了，过几日再来同县主说些话。”
如意躬身应下，亲自将秦知秋二人送了出去。
待出了凤仪宫，叶泠绾面上的温婉笑意这才消失不见：“皇后娘娘近来虚弱得很，多少珍惜药材如水般送进凤仪宫里头，仍旧不见好。”
秦知秋微微沉了眼，面上表情却是不显任何变化：“可知是得了何种病症？”
叶泠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太医只说是心病。”
“如此，”秦知秋偏过头：“心病倒是不好医呢。”
叶泠绾攥紧了她的手：“以往我总听宫中奴婢说着这宫里头的稀奇事，众人都说陛下是因着林家的缘故，早已对皇后没了感情。毕竟自长乐公主出生后，皇帝几乎就不曾踏足过这凤仪宫了。”
她抿了抿唇：“可就是这一年来，自皇后的身体每况愈下之后，皇后娘娘宫中的赏赐不减反增。若说陛下不喜皇后，可又为何……”
秦知秋弯了弯嘴角：“泠绾从小心思通透，自然晓得是为何的。”
“所以才说是稀奇事。”叶泠绾皱眉：“我初来宫廷便能一眼看透的事，这在宫里侍候的宫人宫婢又怎会看不出来？偏偏众人都知道了这些人的心意，可唯独是涉足于局中的那几位……丝毫不愿将事情翻开了说。”
她不敢说皇后和盛治帝心里有没有数，至少在表面看来，这对夫妇总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
秦知秋抬眼望着路边栽种的名花：“这大抵就是家中长辈曾说的‘当局者迷’罢。那些人啊，心底里都不敢把话说开了。”
若是要一边要去反抗林家、要同皇后长兄对立，一边要明里宠爱林皇后，想来那位盛治帝是万万做不出来的罢？
在众人心中，林皇后即便已经是嫁入了楚家，她也只能是“林”皇后。
所以到了如今地步，只能让林皇后一人独自陷入孤苦的绝境，在亲人和所爱面前做着心碎的抉择，左右摇摆，进而陷入绝望的泥潭。
两人一路出了第一道宫门，秦知秋住了步子，指着停在不远处的软轿道：“泠绾便送到此处罢，父亲还在府中等着，我一人回去便够了。”
叶泠绾浅笑着替她理了理鬓边碎发：“记得替我向姑父问声好。”
秦知秋应下了。
目送秦知秋就这么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影，站在原地的叶泠绾这才带着身后的数名宫婢转身离开。
天色阴沉一片，乌云坠坠。按着如今的气温，也不知稍后是要下雨还是要下雪。
软轿在宫门前停下，秦知秋径直下了软轿，颇为无奈地看了眼繁华的街市。早先只顾着同叶泠绾说话去了，竟是忘了给自家的小厮捎个话，让他们去寻马车过来等着。
脸颊忽然湿润了一处，秦知秋一愣，下雨了？
本是雨夹雪，可在落到地上全都化作了润湿的一片。
秦知秋抿了抿唇，快步躲到了一处围墙边。本欲快步赶回将军府，但心中思绪繁重，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步子。
倒不如就这么一路顶着细雨回去好了。
漫步绵绵细雨中，周遭一路小跑的人群匆忙躲着雨。雨水顺着秦知秋周身玄黑甲衣淌下，却并不是很冷。
待绕过了一堵高墙，护国将军府的后门就不远了。
秦知秋松了一口气，甫一又绕过一个拐角踏入一条小巷，攸地整个人都顿在了原地。
她稍稍睁大了眼，看着一人举着伞，正立在绵绵细雨中。
秦知秋顿时红了眼眶。
那人一袭紫衣，长身玉立。
嘴角微勾起的疏离浅笑，在触及甲衣少女的一瞬间尽数化作了温和。
依旧如那只“殷先生”的面具一样。
萧胤轻轻浅浅地望着她，眼中笑意明显。
隔着氤氲的雨幕，他终于看见了他心中一直念着的那一轮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