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秋径直在院中间的石椅上坐下来，等到对面的秦玉惜也落了座，这才真正抬眼去打量她这位一年未见的堂姐。
比起当初分别前的瘦削模样，秦玉惜如今倒是圆润了不少，面上气色也红润得很，看着似乎在骠骑将军府过得十分不错。
与此同时，秦玉惜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秦知秋。北疆战场惊险，终究还是没能把眼前人的性命留下，不仅如此，还让她借机立了一个功，如今回来盛京城，正是名声大噪的时候。
倒是好运气。
秦玉惜皮笑肉不笑地，见到坐在对面的少女收回了目光，这才开口笑道：“昨日听闻二叔和堂妹回来了，却没能抽出身来，今日才带人回来府上，未曾想竟被一群粗鲁汉子挡在了二叔院子的外头。”
似乎完全忘了一年前，两人在这座院子里发生的矛盾。
知道秦知秋此人油盐不进，存着些许打探的心思，秦玉惜开门见山，直接将话题转到秦杨身上。
秦知秋皱眉：“堂姐已经嫁做人妇，如今进自己二叔的院子，的确是有些不妥。”
秦玉惜眼角一跳：“表妹这说的可就不亲近了，都是一家人，我今日带人进二叔的院子，自然是为了瞧瞧二叔现在到底如何了。”
秦知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一杯茶，丝毫不去理会秦玉惜面上的不自在：“父亲这次伤到了腿骨，太医吩咐了要好好将养着，不许随意到外头走动。”
秦玉惜顿了顿，垂眸若有所思：“伤到了腿骨，的确是严重……”
似是忽然有所感觉，秦玉惜骤然抬头，在石桌对面，木着脸的小姑娘始终在盯着她。
明明秦知秋面上并无别的表情，可对上她的那双冷漠的眼，秦玉惜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堂妹……”她讪讪，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忍不住地蜷缩在一起，有些不敢抬头。
秦知秋随意两眼瞥过去，下一刻松松呼出一口气，起身背对着秦玉惜站立：“如今秦家只有两房，血脉单薄。多年来，秦家的荣光全靠爹爹一人独自撑起。也是因着家中人丁凋零的缘故，爹爹才不曾计较过大房的作为。”
她闭上了眼眸，身上的气势却在骤然间拔高，冷声道：“秦玉惜，纵然秦家正在逐渐败落，可若是你再不顾血脉情分，便是爹爹顾及血脉单薄而下不了手，我秦知秋却是丝毫也不怕的。”
发觉身前人杀伐之气攸地爆出，秦玉惜瞳孔一缩，整个人已经忍不住瑟缩了起来。
她忽然想起来了，幼时秦知秋提着长戟追赶小武和自己的时候，那脸上的凶狠从来都不是作假。
只是那等狠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几乎并不曾放在心上。
而今她看着这直直拿着冷眼盯着自己的秦知秋，那种被她刻意忽略的恐惧感突然又从四肢百骸密密麻麻地爬了上来。
秦知秋是不是……已经猜到她做的那些事了？
“如今正是上元佳节，堂姐既嫁了人，还是早些回府去过节罢。”眼前人仍旧是背对着自己，在说完这么一句话之后，便直接抬步进了屋子。
狠狠打了个寒战，秦玉惜张了张唇，抬眼却看见秦知秋径直背过身走到屋里去了。
秦知秋一定猜到了，一定……秦玉惜坐在逐渐暖和起来的春风中，整个人却仿佛置身在寒冬的冰窟窿里。
方才的那一段话……秦知秋这是在警告自己！秦知秋这是在逼着自己做出抉择！
秦玉惜缓缓攥紧了手指，血脉情分血脉情分！如今她好不容易舔着笑脸安抚下林婉嫣！她好不容易才保全了自己！又凭什么为了那可笑的血脉情分，去可怜风雨飘零的秦府？！
秦知秋紧抿着嘴，回到屋内忍不住又喝了好几口茶水。
目光一放到八仙桌上，秦知秋顿时一愣。
桌上放了一只红漆的小食盒，盒盖上还印了春酒阁的图案。
身旁侍候的沉霜抿着嘴笑，也不出声说什么，福身径直出了卧房。
房间中顿时只剩下自己一人，秦知秋垂了垂眼，抬手打开了那只小食盒。其中并无信笺，只有一碟红豆酥。
别过一年，再见到这一叠红豆酥的时候，秦知秋忽然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红豆红豆……吃了那么多盒红豆酥，她似乎要给那一份相思做出答复了。
轻轻拈起一块咬了口，糕点入口即化，仍旧是如以往一样清香溢齿。春酒阁的红豆酥不算太甜，正合她的口味。
秦知秋轻叹一声，目光不由得放在身旁不远处的檀木柜架上。
殷夫人的面具正静静地躺在一只小格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