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惜瞪着眼睛呆呆地站在护国将军府门前,眼望那高悬着的府邸牌匾,心下无端生出了几分茫然和陌生。
缩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捏着一方檀木小盒子,秦玉惜缓缓抚摸着盒身上的纹路,一时发觉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花白头发的秦府老管事佝偻着身子倚在门柱边儿,除却脸上多出来的几条深刻皱纹,面上笑意似乎仍旧如以往一样和蔼:“夏日暑气未散,大姑娘快快回府去罢,莫要晒着了。”
秦玉惜垂下眸子,目光缓缓从那檀木小盒子上游走而过。她不说话,老管事也不急着走,依旧是笑得慈祥着看着她。
“此物,”她忽然开口了,音调低沉沙哑,似乎带了些许哽咽的意味:“当真是秦知秋叫你给我的?”
老管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当真是小姐。小姐说当初在北疆战场耽搁的时间太久了些,一朝回府才发觉大姑娘已经嫁人了。”
他眉目间温和一片,轻声道:“姐妹一场,这是小姐未能来得及交予大姑娘的出嫁贺礼。”
姐妹一场……
秦玉惜颤了颤眼睫,轻轻笑:“她欠我一份出嫁贺礼,我似乎也欠她一口喜酒。秦知秋其人啊……果真是死脑筋。”
她仿佛是在笑,可眼眶却分明通红了一片:“她怎么就那么呆呢?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惦记着这么一件破落事儿。”
老管事笑眯眯地由着她数落秦知秋,脸上表情未曾变化。
秦玉惜闭了闭眼,小心将小盒子收进广袖里,转过身:“我也少了她一份新婚贺礼,如今两手空空,还请管事代我给她捎一句话过去。”
老管事躬身垂首:“大姑娘请讲。”
“就说我秦玉惜做了许多错事,对不起她,对不起二叔,对不起秦家。”
秦玉惜低低说完这么一段,抬步欲走。
哪想身后老管事突然站直了身子,唤道:“大姑娘。”
秦玉惜停步。
“大姑娘,大老爷去了塞北祖地,若是大姑娘哪日想通了,便来府上寻老奴,同我们这些老家伙老婆子一起去一趟塞北罢。”
秦玉惜骤然回首,管事要走?要离开护国将军府?
为什么?
那厢老管事已经躬身:“老奴恭送大姑娘。”似乎是不打算多说了。
秦玉惜抿了抿唇,再度打量了一眼护国将军府的牌匾。
是了,这是护国将军府,而非秦府。
心中忽然猜测到了她那位二叔的决定,秦玉惜忽然有些心生苍凉起来。秦家两房走到如今,明争暗斗几场,其实无论哪一方都不曾真正地赢过。
不……或许,秦杨从未想过要同大房讨论什么输赢。
她终究还是转回身走向罗府的马车,视身边罗府侍从怨念和焦急的目光如无物。
目送那马车远去,老管事这才慢慢直起身子,缓步往院内走。
穿过厚重大门,老管事慢悠悠转过身,朝着立在门后的一人微微躬身:“小姐。”
秦知秋轻轻呼出一口气,揣在袖子里的两只手松开:“走罢。”
她已经在这处站了许久,也将方才秦玉惜突如其来的道歉收入二中。
老管事慈祥地笑了笑,跟在秦知秋身后往内院走,忍不住好奇问道:“小姐在那盒子里放了什么?”
秦知秋表情不变,音色淡淡:“不过只是一些财物罢了。如今罗府出了这档子事,秦玉惜没法帮着罗府得到好处,只怕以后不会多好过。
只希望她这次能够当机立断,拿着尚且还有所作用的‘秦家女儿’的身份,去换取一个自由身。”
纵然是一时凄苦了些,可等到换得了自由身,往后不知可以摆脱多少不顺心的事。
老管事稍稍垂下头:“说到过得不顺遂……老奴方才见着了,相比上半年上元时大姑娘的模样,如今她看上去竟是瘦削了不少。”
顿了顿,他不欲再多提如今的秦玉惜是何种样子,转而笑了笑:“老奴以为,小姐不会再想见到大姑娘的。”
走在前头的秦知秋扯了扯嘴角:“为何不会想见到?从小到大秦玉惜不知胳膊肘往外拐了多少次,却每每都不曾得手过,反倒最后都是自己和血往肚里吞。这么想想,也应当是她不愿意见我秦知秋才对。”
秦玉惜并不多聪明,几乎每一次想要暗中动手脚都不曾成功过。
秦知秋松松吐出一口气,回望身后深深宅院,恍惚看见了幼时的景象。
那身穿红衣的冷面小姑娘手提青龙长戟冷喝,被她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姐弟俩哀嚎呜咽着反悔大哭。
秦知秋眼里带了几分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