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心里想着南越毒师的事,再伺候秦杨吃了饭后,秦知秋并未多留,只吩咐了身边的小厮侍候秦杨午睡,随后才领着沉霜出了宅院。
从早上开始,老管事就开始磋磨着下人打扰府邸,还命人请来了粉刷的工匠,打算将护国将军府的里里外外粉饰一新,说是要为喜事做准备。
行至后宅进入早先安置府中私卫的大院,拐过稍显斑驳的白粉墙,府中人声也逐渐远去。
耳边传来马匹嘶鸣声,秦知秋径直入了一座破旧宅院,这才出声命令身后的沉霜守在院外。
院子里站守了数名铁甲兵士,彼时见到秦知秋提着裙摆进了院子,俱都沉声唤了一句:“属下见过小姐。”
秦知秋随意应了一声,朝着向自己这边走过来的兵士问道:“那人现在如何了?”
落后秦知秋半步的铁甲兵士恭敬垂头:“还算老实,昨夜用过刑,痛得现在都还没能睡着。”
秦知秋表情不变,瞧着身前几名兵士推开了厚重大门,这才领着兵士继续往前走。
若非是秦杨昨夜突然提起,秦知秋甚至都不知道自家府上有这么一个地方。
鼻翼间充斥了血腥味,秦知秋面色不变,继续小心地沿着阶梯往下走。
脚下是破败的石阶,直直通往幽暗的地牢。光线昏暗,周遭幽静,一时只能听得见几人行走的脚步声。
毒师也听见了打破这静谧的响动。
他艰难地睁开被头发血污黏住的眼皮,眯着眼睛打量那几名不速之客。
看守自己的兵士已经弓下身子行礼,有数人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径直行到他跟前从高窗透出的光亮底下。
兵士搬了条凳过来。
毒师就这么眯着眼睛,看着冷面的红衣小姑娘泰然自若地坐在自己身前,脑中突然有些恍惚。
锦衣华裳,似乎与现在正被捆缚在木架上、只着了一件单衣且满脸血污的自己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身红衣裳如火,与她脚底正踏着的深红色的半干血迹也不一样。
“姓甚名谁?”他听见红衣小姑娘这么问。
毒师扯了扯枯裂的嘴角,哑着嗓子回道:“陈书。”
他的嗓音太过嘶哑,伴随着喝气声,想来昨夜受了不少刑罚。
秦知秋望着他:“陈书是皇商陈家嫡子,幼年曾在南疆一带游学,直至十数年后同母小妹及笄方归。此后又重归南疆住下,未曾传回任何音讯。可是你?”
陈书微不可见地点头,有气无力:“后半部分不对,我同及笄之后的小妹一同入了定安侯府。”
秦知秋眼眸微沉:“在陈家嫡女嫁入侯府之前,你始终待在南疆?”
“确切的说,是南越。”陈书纠正。
“那无色无味的毒,也是那时候在南越之地得来的?”她眯了眯眼。
陈书很是顿了顿:“是。家母是南越女子,母家在南越之地尚有些权势。那毒乃是南越特有,因着并无解法,在南越也是封禁的药物。”
他闭着眼,继续道:“而母家世代从事药材生意,刚好就存了一株毒草。”
剩下的,秦知秋也懂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陈书忍不住舔了舔自己已经起了皮的干枯嘴唇:“不该说的,你们便是再怎么用刑,也无法从我这得出半句话来。”
秦知秋扯了扯嘴角,眼底冰凉:“放心,现在不说,以后也不一定不会说。瞧着你的模样,应当没见识过秦家军审讯战俘时的手段罢?”
等吃过了那等折磨,再来放下狠话也不迟。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站起身,似乎是准备就这么离去,陈书突然瞪大了眼:“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我手里有你们亲人的血!杀了我啊!杀了我你们就能报仇了!”
秦知秋随意地展了展大袖和衣角,毫不在意地一脚踏在快要干涸的血迹上,抬眼看着极尽邋遢的中年人,音色平稳:
“这么着急做什么?真正的主事者正在他的侯府里享受他人侍候呢,待何时你愿意作证将他一并从高位拉下来,我定会让你死得痛快。”
她眸色淡淡,似乎方才说出那等凶狠话语的人并不是自己一般。
总归昨夜萧胤已经将这人身上所有的毒物搜出,她丝毫不担心陈书有别的法子去了结自己。
至于咬舌自尽……陈书真的有那个决心么?
再不看身后人的表情动作,秦知秋径直转过身,领着甲衣兵士离开了地牢。
听见牢门落锁声,陈书顿时攥紧了拳头,眼中红血丝遍布。
可恨!可恨啊!
他闭着眼呵着气,干燥的冷气被吸进喉咙里,带来一阵嘶哑的刺痛。
陈书知道,自己已经有些害怕了。心中想要守住秘密,可在刑罚之下,他还能保证清醒,去咬紧牙关吗?
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帮着小妹,将那些事情隐瞒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