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夫人自然是半分不信,几个小毛贼就能让这样偌大的秦府弥漫在血腥气里?
可她看着秦知秋难得的笑脸,终究是知道这个心细的小丫头是不想让做长辈的太过忧心。
相通这一遭,叶大夫人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换上了一副笑容:“且先不说旁的,此次舅母来寻知秋,是为了正事。”
秦知秋眨了眨眼,随着叶大夫人站起身来,瞧着她招手让方才守在身后的嬷嬷上前来,将搁在角落里的檀木箱搬了出来。
叶大夫人浅笑:“知秋六月就要结亲了,如今时值五月初,这身嫁衣,绣娘们可算是赶制出来了。”
秦知秋面上的表情一僵。
嫁衣……凤冠霞帔?
身旁跟着的几个丫鬟都开始抿唇笑起来,小心地将木箱摆正,而后轻轻抬起了箱盖。
初升的暖色阳光挥洒下,秦知秋瞪大了眼,愣愣地看着那静静躺在檀木漆箱中的火红嫁衣。
衣裙都被小心叠好,金线穿过衣领、袖口,而后蜿蜒至裙摆上,因着仔细的叠法,旁人并不能看清这嫁衣上所绣的图案。
秦知秋记得叶老夫人曾说过的,那是用双面绣绣出来的金色鸾鸟。
衣裙上头还压着一顶凤冠,步摇上的金穗子流苏笔直垂下,彩石和精心雕琢的金饰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
秦知秋张了张唇,却发觉自己似乎没办法说出一个字来。
叶大夫人脸上笑容更浓了些:“这便是府上绣娘精心绣好的嫁衣,等到了知秋出嫁那日,便要穿着这身衣裳,坐上大红喜轿出嫁了哩。”
秦知秋嗫嚅着,伸手小心的抚了抚嫁衣领口的纹路。
入手软滑,金线绣着的纹路并不扎手,摸起来很有触感。
“怎么样?”叶大夫人忍着笑问道:“知秋可还满意?”
脸上的表情于一瞬间松缓下来,秦知秋笑弯了眼:“谢谢舅母,知秋很满意。”
叶大夫人牵住她的手,领着她重新坐回椅子上:“这凤冠霞被就搁在秦府罢,知秋可要记着莫要急着上身,免得坏了新衣的寓意。”
秦知秋应声:“知秋记下了。”
命人将檀木漆箱搬回秋水苑,再度谢过特特过来送嫁衣的叶大夫人,秦知秋一路将她送到了秦府后门,这才领着沉霜回了院子。
直到叶大夫人的身形再也看不见了,沉霜这才笑眯眯地打趣:“那身嫁衣可真是好看哪,婢子可要好生期待姑娘穿上去的那一天!”
秦知秋微红了耳尖,睨了她一眼:“胡闹。”
她抬步往前走,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沉霜:“待到六月初我离开秦府时,沉霜可有什么打算?”
沉霜愣了愣,不解:“婢子不应当是要跟着姑娘一同过去侯府么?”
秦知秋弯了弯唇角,反着打趣她:“你倒是跟着我了,流觞一个人留在秦府,只怕会暗暗埋怨罢?”
流觞并非奴籍,他只是秦杨亲自教导的侍卫,现在更是秦家军的副将。等到她秦知秋嫁入靖安侯府,以后同流觞的交集必然会减少。
而沉霜同流觞的那份缘分,秦知秋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应就这么断下。
听懂了秦知秋话里的深意,沉霜脸颊一红,滚烫的热气直接蔓延到了脖子根:“那傻呆子……同婢子有什么干系?”
秦知秋缓了缓面上神色,转过头看着笼罩在晨光中的宅院小道:“究竟是什么意思,无需我多说,沉霜心里自然明白。”
似是想到了江纪安,秦知秋低声叹道:“若非不得已,痴心人终究不可负。沉霜伶俐,想来能够做好抉择。”
沉霜垂下眼帘,似乎真的在挣扎着思索。
眼见秋水苑的院门就在不远处,身后的沉霜忽地低低开了口:“姑娘方才所说的两件事,似乎并不冲突。”
秦知秋转眸瞥了她一眼,听到她带着笑意道:“便是不负痴心人,婢子也能够侍奉在姑娘身边。”
迎着秦知秋浅显诧异的目光,沉霜掩唇轻笑,依旧如以往一般:“夫人于婢子有恩,特意指了婢子自小伺候姑娘,到如今已经匆匆十多载过去了。
且不说姑娘以后习不习惯他人的伺候,就只说婢子,可是真的舍不得姑娘呢。”
她浅笑着停了步子,垂头朝着秦知秋屈膝行了下人礼:“婢子感念姑娘十多年的照拂和看重,这以后的长路,婢子也愿意始终跟随在姑娘身后,为姑娘分忧。”
秦知秋转过身,长睫微颤。她忽地想起了当初还在北疆的时候,沉霜这小妮子特特绣了一件长衫给自己,权当做是自己及笄礼的新衣。
沉霜舍不得她,她……也舍不得沉霜啊。
青石小道上阳光挥洒,秦知秋看着始终福着身低着头的沉霜,眉眼弯弯,抬步径直进了秋水苑:
“既如此,沉霜可要记得跟好本小姐,莫要走丢了。”
沉霜惊诧抬头,这是这么多年来,秦知秋第一次自称本小姐。
诸多思绪在脑中一闪而过,沉霜霎时间回过神,笑眯眯地提着裙摆追上前方的红衣小姑娘:“婢子一辈子都不会走丢!”
有姑娘的地方,便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