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松转头看了一眼下首的秦知秋,顿了顿,终究还是站起身,叹道:“二弟好生照顾自己。”
待秦松出了大厅,始终低着头的秦知秋这才抬起头,皱眉看向撑着脑袋的秦杨:“爹爹此番将家产都分出去……以后该怎么办?”
女子嫁了人,并不好经常往娘家跑。养老的责任,她秦知秋没办法尽到。待六月她被一顶大红轿子抬出去,这偌大的秦府,就只剩下秦杨一个人了。
秦杨乐呵呵直笑,白了秦知秋一眼:“知秋多虑啦,爹爹一个孤家寡人待在府里头,要那么多钱财做什么?够吃一口饭就得啦!”
秦知秋仍旧是皱着眉。话是这么说,可这样大一座秦府的运作、那些下人们的例银,里里外外都需要不少钱财耗着,秦杨难道就不曾考虑到?
他真的做好了打算?
“可……”
“哎呀行了行了!”秦杨把脸一垮:“爹爹这么大个人了,哪里需要知秋来担心?知秋放心罢!你安心备嫁,府里府外,都有爹爹帮忙看着!”
他笑得和蔼,额头上的纹理皱在一起,轻声说:“至于旁的……就当是,爹爹为知秋最后操一份心,啊?”
秦知秋抿了抿唇,抬眼看着秦杨的带笑表情,只得叹了口气,垂眸应下。
她起身欲走,冷不防身后秦杨忽地出了声:“晚些时候,知秋记得同府中兵士交代几句,就说最近可能不太平,多注意着点。”
秦知秋转过头,正好迎上秦杨眸色深深的眼:“大房此番忽然相通了要分家,还这么急匆匆地准备行礼,只怕背后另有深意。”
一瞬间豁然开朗,秦知秋冷眼拱手:“知秋明白!”
目送秦知秋出了大厅,秦杨这才松了口气,忽而有些想笑。
身边亲近的人总喜欢把他当做乐呵呵的傻子看,可他毕竟也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许多年,哪能真的是两眼一抹黑?
瞧瞧,今儿个不就是成功把他那宝贝闺女的注意力带偏了?
他叹了口气,眉宇间肃然一片,闭了闭眼,朝着身旁的老管事问道:“言意的那架琴,这个月上了油罢?”
老管事躬身:“上了香油。”
秦杨立时就笑了:“那就好。”
至于其他的人和事……秦杨慢腾腾地站起身,带起全身气势升腾。
同定安侯斗了这么多年,似乎已经是时候去见证结果了。他与盛治帝埋下的诸多手段,那定安侯究竟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呢?
他微勾唇角,抬眼望着门外的春景。微光之下,他挺直了脊背,依旧是盛京百姓人人都仰望尊崇的护国大将军。
秦府两房各怀心思,在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方莲终于喜滋滋地命人整理好了行礼,说是等到六月再走可就太热了,便不欲等到秦知秋出嫁之后再离开,随意挑了个吉日就准备分家。
这日清晨,秦杨拄着拐杖守在秦府大门前,看着一群小厮围着几辆马车来来往往地搬着东西。
身旁秦松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复杂,他呼喝着让周身小厮仔细些动作,而后才回首,目光复杂地看着宽阔的秦府宅院。
自出生起,似乎他就一直住在这座宅邸里。从骠骑将军府到护国将军府,门上的牌匾称号虽然更改过,可于外人来说,这座府邸始终都是秦府。
如今,他却要离开这个家了。
秦杨并没有回头,他背对着秦松,拄着拐杖看着不远处的方莲笑着招呼众人将东西搬上马车,缓声道:“塞北遥远,大哥一路上得多注意着些。”
秦松回过神,转过身看着秦杨的背影,挠了挠头,嘿嘿笑道:“又不是老得走不动路了,二弟放心便是。便是真遇上了什么麻烦事……总归这辈子没吃过什么苦,遇见了什么,都是自己应得的。”
秦杨终于动了动身形,转头看着一步步走上前与自己并肩而立的秦松:“大哥这段日子倒是想开了不少。”
秦松扯了扯嘴角,眼角垂下来:“是因着见过了侄女的英武,这才发觉自己配不上秦这个姓氏。”
眼见小厮已经将东西搬得差不多了,路边的秦成武立时就开始呜哇大哭起来,嘴里嚷嚷着不愿意走。
秦松掀了掀眼皮,叹了口气:“是大哥没教好小武。小小年纪耽于女色,整日不思进取。如今离京去往塞北,还望以后秦家后辈能够重振雄风,不负祖上威名。”
“秦家荣光已然后继无人,若是以后真的有后辈能重振秦家威严……”秦杨浅笑:“我会等着那么一天,如果活着等不到,那让知秋代替我继续在这盛京里等着。”
那头方莲已经好声好气地将自家的小祖宗给安慰好了,此刻正插着腰,冲着这边嚷嚷着让秦松快些动身。
秦松笑了笑,接着秦杨方才的话继续往下说:“好。”
发觉身后的秦知秋已经走上前扶住秦杨,秦松终于叹了口气,脊背微弯,难得伸手摸了摸秦知秋的脑袋:“大伯父走啦!”
秦知秋抿了抿唇,眉眼间温缓下来:“伯父一路平安。”
秦松笑笑,朝着不远处还在嚷嚷的母子走了过去,笑道:“只可惜不能看见侄女儿嫁人咯!”
秦知秋同秦杨对视一眼,随后各自转过头,目送秦松上了马车。
他们都在等待。
等着哪一日有一名出自塞北祖地的新将领打马穿过盛京城门,意气风发地行在繁荣的朱雀长街上。
等着哪一日,朱雀长街两侧满楼红袖招,都歌颂着秦家荣光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