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秋稍稍一怔,她记得这所谓的“江小将军”。此前她在盛京郊外的军营中练招的时候,就曾听那三千秦家军和东郭先生提起过这江小将军的名号,时隔许久,想不到今日在这边疆小城竟是又听见了这么个名字。
见秦知秋垂下眸子不再多说,流觞抬头继续发问:“不知如今北疆战场上又是怎样一番情形?”
掌柜的想了想,只道:“应当是暂且平定下来了,听着今日城中几人在店中讨论的,似乎是说那领兵的大将军雷霆手段,已经将那些个北凉蛮夷通通打了回去。听说两军只是浅浅地交战,那北凉蛮夷虽是撤出了边境线,却不曾收兵,依旧是堵在边境线不远处,跟着这边对峙了起来。”
秦知秋却是陡然皱了眉,若是不出意外,那北凉军应该是得了呼延烈亲信送到的兵部辛密。
能够让那亲信拼着命地将东西送至北凉军营,想来那份兵部辛密必然是能够让北凉军有信心不惧秦家军的。
可就是在得了这样至关重要的物什之后,北凉军竟然只是和秦家军浅浅交战便退了兵?难道他们此番出兵,只是想要将秦杨从盛京城中引到北疆来?怎么可能?
若真是如此,秦知秋只觉得此举荒唐得要命,却实在是猜测不出北凉军的心思。那呼延烈得到的所谓的兵部辛密,究竟装了什么内容?
流觞问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之后又随意同掌柜的聊了几句,等店中的小二将饭菜端了上来,掌柜的也就跟着识趣地退下了。
大宣北疆小城的吃食大多粗糙,多是一些玉米饼和炖牛肉等食物。一向对吃食无甚知觉的秦知秋倒是勉强能够习惯,只是沉霜在坐了四天的马车之后头晕目眩,现在只觉得胃中不适,更是对这些做法粗糙的米粮和肉食食不下咽。
秦知秋见她表情不自然,伸手将她手里的筷子取出放置在一旁:“沉霜身子不舒服,便不要吃这些东西了,小心到了夜里肚子疼。当初离京时包裹里还捎带了许多精细的点心,路上还剩下了不少,稍后你便上楼拿着点心垫垫肚子罢。”
沉霜苦了脸,垂头呐呐道:“姑娘,沉霜无用,反倒是让姑娘费心照顾了。”
秦知秋面上表情缓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低声道:“这还没到北疆军营呢,沉霜就要说这种丧气话了?你如今身子不适,约莫也是因着刚来到北边水土不服罢了,待身子好些了,再去试着习惯这边的吃食也不迟。”
见沉霜垂头答应了,秦知秋也不欲留着她继续空着肚子坐在这里,吩咐她上楼吃点心去了。
同众人吃过了晚饭后,流觞又做了十数个护卫晚间轮流守夜的任务安排。待将众人打发走,又问了小二,打听到了客栈伙房的位置,准备朝店家购置一些干粮米水携带。
一旁的秦知秋吃过了晚饭,也板着脸跟着他一同去了客栈伙房。
流觞向来是对秦知秋的吩咐遵从无比,也任由她在一旁跟着。
一入伙房,流觞熟练地找到正闲着的伙夫问了干粮,又同一旁闻声过来的管事的商讨着定好了价钱,这才准备回去歇息了。
“小姐?”流觞望着那垂着头站在不远处的秦知秋。
“嗯。”秦知秋只轻轻应了声,随后转身对着伙夫道:“这些是什么?”
伙夫瞧着她手里握着的黄色米片,笑道:“那是玉米片,我们这边稻米稀少,平日里都是拿着玉米片煮粥的。”
秦知秋舒了口气:“可否劳烦用这玉米片煮一碗粥?煮软烂些。”
那伙夫忙笑着点头道:“得嘞!”
流觞倒是懂了秦知秋的意思,僵着脸轻声问道:“小姐是为了沉霜?”
秦知秋并不看他,只轻轻点头应了声:“流觞晚间还要忙着守夜,还是先去外头做自己的事罢,我在这里侯着,并不碍事。”
流觞心里一惊,僵着的脸更是一抽:“属下……”
“下去。”秦知秋皱着眉瞪他。
流觞一哽,忙垂下了眼,面上依旧是僵硬一片:“属下明白。”
他厉着眼神,施威似地狠狠瞪了四周围观的人一眼,见周遭的人都规矩了眼神之后,这才带着掌柜的下去了。
秦知秋寻了一处小板凳正襟坐下,面无表情地望着不远处伙夫的动作。一副略显木然的样子倒是引得众人忍俊不禁起来,心道这出身富贵的小姐瞧起来当真是个有趣的人。
众人虽是这样想,但到底是顾忌着方才流觞的那一眼,不敢随意和秦知秋搭话。
直到那伙夫盛好了软乎乎的一碗玉米片走近前来:“姑娘小心端着,刚出锅的,可烫着呢!”
还不等秦知秋接过手,一位同样在伙房里帮工的厨娘忙走近轻敲了那伙夫一下:“呆子!不会取个托盘过来?”
那伙夫愣愣地应了声,将瓷碗好生搁在了一旁的木托盘里,小心地递了过去:“姑娘拿稳了。”
秦知秋两手接过,抿了抿唇,瞧着伙房里的众人,轻轻地屈膝福了福身:“多谢。”
那厨娘和伙夫忙摇手说着客气,一路送着秦知秋回到了客栈的前厅:“姑娘小心脚下啊!”
秦知秋抿唇端着托盘上了楼,寻了自己的房间退开了门。
“姑娘怎的现在才回?”屋内的沉霜慌忙站起来,脸上还带了几分忧色,待走近看见秦知秋手里端着的瓷碗时明显一怔:“姑娘这是?”
秦知秋越过她,将托盘放在了矮桌上,淡声道:“刚出锅的玉米片粥,特地去伙房让伙夫做的。你如今还吃不惯那些粗糙的吃食,正好尝尝这已经煮的软烂的玉米片,暖暖肚子。”
沉霜眼眶微红:“姑娘……”
秦知秋面无表情:“吃啊,闻着挺香的。”
沉霜生生将眼泪收了回去,只抿着嘴笑,小心地用勺子将玉米片挖出来吹了吹,再一口裹着吞了下去。
很软,很香,直暖到心里去了。
一夜安眠。
次日天光大亮之时,一行人早早便出了房门,就着玉米汤吃了剩下的一点干粮后,流觞同客栈掌柜的结算清了银钱,这才领着众人往着塞上城的方向赶。
在进马车时,流觞忽地伸手将沉霜拦住。
沉霜一怔,眼前的劲装青年却是微红耳尖地递出了手掌。
手心里是几颗青枣。
流觞微咳了声,不敢拿正眼瞧着沉霜的表情,只偏开头,装作随意道:“方才在客栈后院摘的,难得北疆这边还有枣子树,虽说是酸了些,但或许能帮着你在马车上好受些。”
沉霜耳尖也突地红了起来,抿了抿唇,终究还是伸手接过那几枚青枣,快速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这才嗫嚅道:“多……谢。”
而后忙转身上马车去侍候秦知秋了,只留下一个仍旧僵着脸的流觞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心直瞧。
许是心情颇好,也或许是那几颗青枣的缘故,沉霜今日虽然仍旧是觉着身子有些不适,但总算是比前几日强多了。秦知秋见此也放了心,安心坐在马车里看着书。
因着塞上城是大宣境内北疆第一城,距离两国的边境线并不算太远,流觞便格外地小心了些,一路上问了许多人前线的情况,待确定塞上城中如今是一片平定之后,这才安下心来,稍稍加快了队伍行进的速度。
约莫是快到中午的时候,一行人这才到了塞上城。
听着车外忽然多起来的喧闹声,秦知秋这才回了神。沉霜稍稍挑开了车帘,四处张望了片刻,这才回头惊喜道:“姑娘,我们应是已经到了塞上城了。”
塞上城虽然临近两国的边境线,看似凶险无比,但其实已经成为了两国商人的交易枢纽,大宣许多富有城池的商人经常到此处来进行交易。便是盛京城中的多家商铺也会从塞上城购置北疆的一些食物器具,随后快马加鞭地运至盛京贩卖。
反倒是临近塞上城的一些小城池却是贫穷无比,比如昨夜秦知秋一行人经过歇脚的那座小城。
临近塞上城的诸多城池地处偏远,土地贫瘠,城中的商贩并不多,像是从其他地方来的富商贵人也只是途经这些小城而已,并不曾多做停留进行买卖。而北凉的商贩也因为安全问题,被大宣的守城将领和地方官员拘着只能在塞上城活动,无法向周边城池渗透做买卖。
周边城池的贫困愈发突出了塞上城的富贵,盛京中也曾有皇商富商夸赞此处的繁华,称塞上城作为大宣和北疆两国的商人汇集的中心,已经发展成了大宣北疆的第一大城。
秦知秋也曾听过这样的言论,此时到了塞上城,自然也起了些好奇的心思,稍稍靠近了马车窗子,掀开窗帘往外打量。
塞上城的建筑物着实比周边诸城更要华美,更带了几分异域风情。来来往往的行人中出了有身穿布衣或锦衣的大宣人,也有穿着暴露,身着白袍的北凉人。
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闻着远处飘来的浓郁酒香,秦知秋突然有些反应不过来。在这样繁华和谐的塞上城之外,真的有两国在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