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正午，一片树林荫蔽之下，一众私卫正在吃着出行前带着的干粮，就着从不远处山泉里的清水一同咽下。
这已经是秦知秋一行人赶路的第四天了。他们本是跟着前头的秦家军一起往北边赶，但因着马车行驶的速度远远低过马匹，再加上心焦的秦杨一行人刻意地提了速度，如今秦知秋的这拨队伍已经是被远远地落下了。
秦知秋又喝了几口清水，这才看向身旁不远处的流觞：“距离北疆还有多远？”
流觞上前回道：“如今已经是出发的第四天，按着这个速度，下午便可以到达距离北疆塞上城最近的一座城池，晚间队伍在该座城池休整一夜，明早再出发，约莫可以在明日午时之前到达塞上城。”
秦知秋点点头，又问：“若是按着爹爹他们的速度，又应该是在何时抵达塞上城？”
流觞想了想：“若是途中不眠不休，想要从盛京到达塞上城也要整整两日的时间，将军领兵出征，路上还要做好上战场厮杀的准备，必然要整顿休息维持体力，想来最迟也是在第三日晚间到的北疆。”
第三日晚上，也就是昨夜了。秦知秋垂了垂眼。
一行人吃完干粮，又在路边休整了一会儿，这才准备动身继续赶路。
“小姐，北边多蛮夷……如今快要到达城池了，这一路上您还是同沉霜一道坐马车罢？”眼看着秦知秋又要旋身上马，流觞忙出声叫住了她。
“多蛮夷？”秦知秋脸上莫名，但也是听着流觞话里的意思上了马车。
眼见着车帘垂下，流觞也松了口气，坐在车辕上一扯缰绳：“驾！”
“姑娘。”车厢中，沉霜缓缓上前，替秦知秋掀开了车帘。
秦知秋望着她脸上的苍白神色，抿了抿唇，眼中满是担忧：“既是不舒服便不要随意乱动了，好生休息着便是。”
沉霜虽说只是个丫鬟，但因着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贴身婢女，不曾做过重活的身子便如同一般的世家小姐一样娇弱。如今她难得出了一次远门，在这马车车厢里颠簸了四日，较为单薄的身子已然吃不消了。
沉霜浅笑，仍旧是帮着将几盘小食和平日里秦知秋爱看的兵书寻出来放在矮桌上，这才缓声道：“姑娘可莫要宠着婢子了，小心外人说婢子这是要越了主子去呢。”
多日如此，秦知秋也算是领教了沉霜的倔脾气，只由着她将一切整理好，随后才苍白着脸色靠在车厢墙壁上。
秦知秋递过去一只软垫，轻声道：“约莫到了明日中午便可以到北疆了，沉霜再忍着些。”
沉霜笑道：“姑娘怎么反倒开始安慰起婢子来了？如今已经坐了近四日的马车，不过是再坐一日，可算不上是忍。”
她笑弯了眼，轻声道：“前些日子婢子才说了要同姑娘一起去北疆的，可不会在就止步在这路上了，婢子不会给姑娘添麻烦的。”
秦知秋抿了抿唇，看着沉霜眼底的信任，面上表情也放松起来，缓缓点了点头，吩咐她先歇着了。
车轮滚滚前行，等到了黄昏时，一行人才将将入了城池。
依旧是流觞先行离队去城中落脚的客栈里打点好一切，这才领着一行人来到客栈的后门。
这座城池距离大宣同北凉的边境线已经很近了，城中的建筑物也显得有些荒凉，大街上来往的行人并不算多，更别提外来的赶路人。
也是因此，城中众人一见这由数名铁甲兵士护卫着的华美马车，立刻都来了精神，俱是放下了手中活计，睁着眼睛好奇地往那边瞧。
马车之内，沉霜小口小口地饮下了杯中的茶水，脸色这才稍稍地自然了些。她轻轻抬头，攸地发现秦知秋竟是一直皱着眉看着她，忙弯了嘴唇笑了起来：“姑娘不必担忧婢子，左不过明日就可以到达北疆了，婢子没事的。”
秦知秋收回了视线，也不说话，仍旧是皱眉望着手下的兵书。
马车缓缓减了速度，等车辆完全停下来时，沉霜便缓缓身手掀开了车帘，取了放置在车门边落脚的板凳放置在车辕下，由着车边的流觞皱着眉将她扶下来，这才转身望向马车里，轻声道：“姑娘，下车罢。”
那或站或蹲在一旁路上的城中众人只见那领头的铁甲护卫从马车里扶出来一位苍白了脸色的蓝衣女子，心下正惊奇这姑娘绣样精致的衣裙，却又冷不防听见这女子转身往马车里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句“姑娘”，忙又探着脑袋往马车里面瞧。
秦知秋搀着沉霜递过来的手缓缓下了马车，只向周遭随意看了看，便垂眸跟着流觞进了客栈。
随后客栈里又出来了几个小二，将一行人骑着的马匹连着马车都牵进了院子里小心照看。
“方才那位后出来的姑娘，我瞧着她身上的衣裙式样却是比前一位的要简单得多，这竟是那一行人里真正的贵人？”街边有妇人惊讶出声。
另一个打铁的老汉回道：“嗨，你这婆娘向来见识短，你瞧瞧那先出来的姑娘，虽然看着是身子娇柔，可神情举止分明是对那后出来的红衣姑娘尊敬得不行！自然不比那红衣姑娘金贵。”
“可不是？”另一个年轻人也收拾了自己的铺子，准备回家了：“那红衣姑娘虽然衣着简单，可那通身的贵气却是无人能比的，只一瞧就知道是从富贵地方出来的，指不定啊，还是盛京的哪家大户哩……”
“得了得了！”起先的打铁老汉斥道：“整日都是盛京盛京！不管这两个姑娘谁更金贵，与我等又有什么关系，小心冲撞了贵人，最后谁也讨不到好！”
一群人忙闭上了嘴。
不管外头的人如何猜测，这边的秦知秋一行人却是早早地入了客栈大厅。
因着早先流觞便至今交代好了一干事务，此时店中迎上来的小二便规矩了自己的眼神不敢随意乱瞟，只望着一旁冷着脸的流觞，陪着笑道：“爷，房间都已经准备好了，方才您吩咐的饭菜还没有准备齐全，您瞧着要不要先去房间里瞧瞧？”
流觞看了秦知秋一眼，见她脸上丝毫表情也无，便转过头应下：“可。”
照旧是安排秦知秋和沉霜两个女子住在同一间上房，流觞并其余的十五名铁甲护卫共住了八间下房。
“姑娘，明日若是到了北疆的塞上城，可是要穿平日里的这件劲装？”沉霜将两人的衣物都收拾齐整，又忙着取了湿润的帕子将房间四处简单地抹了一遍。
秦知秋将房间的小窗轻轻推了开，瞥了眼客栈四周的环境，待觉得无甚怪异的人或物之后才收回了目光：“便就那件罢。”
两人稍稍收拾了房间，这才出了门下了楼，同已经换下一身铁甲的流觞等人占了五张饭桌。
难得遇到这么一大桩生意，掌柜的喜得合不拢嘴，取了算盘在一旁拨弄着，倒是大着胆子和这边的一行人搭起了话：“方才小的见几位都穿着铁甲，便猜测各位莫不是军爷？”
眼看着秦知秋正搁这儿坐着，那十五名护卫可不敢出声，只剩下一个流觞随意回道：“不大算。”
那掌柜依旧是面带笑意，小心地瞥了一眼另一桌上坐着两名女子，笑道：“瞧着几位急着赶路的样子，莫不是朝着塞上城去的罢？”
流觞来了兴致：“的确是朝着北边的去的。”
他一说北边二字，掌柜的便立刻懂了他的心思，忙放下了手中的算盘：“要说塞上城前几日还逃出了不少人，也是经过我们这座城歇脚，我们这才知道那北边的北凉蛮夷竟是又出兵打过来了，同咱大宣在那守着疆土的几万兵马打了起来。那些个逃出来的人，便是被塞上城的守城将领劝着离开的。”
流觞悄悄瞥了一眼秦知秋，随后继续问道：“然后呢？我瞧着你们这座城距离那北疆也不算远，怎么不见你们离开？”
“嗨，逃什么呀，”掌柜的摇头笑道：“我们当初也是起了要走的心思，可昨日下午那盛京的护国大将军便领兵到了我们这座城，随后便直直朝着塞上城去了。
诶你们是不知道啊，去年便就是这位将军把那北凉蛮夷逼得哭爹喊娘地投降，如今大将军领兵回来了，这北疆蛮夷还有什么可怕的？我们放心在这住着，可是丝毫也不担心的哩！”
秦知秋却是突地开了口：“据我所知，那护国的大将军也不过是带了几千的兵马回来，你们怎么如此自信那大将军一来，就可以将北凉人赶回去？”
那掌柜的顿时一愣，先是在心中道了一句不愧是富贵地方出来的姑娘，便是声音里也带了几分贵气，而后才笑着回道：
“姑娘不知道，那驻守北疆的秦家军的数目本就有十万之多，北凉蛮夷来袭时，尚且还有一个江小将军盯着，这都几日了还不曾大肆越过那条边界，如今大将军到了，自然可以带领十万大军将那些北凉蛮夷尽数驱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