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的叶凌瑾也跟着往那个方向望去，还没来得及松下一口气，又立刻皱紧了眉。
叶凌瑜看着自家大哥的表情不大对，又忙转过头去，这才发现了那头的叶泠绾似乎正在和身边的玄衣男子有说有笑。
朱雀长街上人群拥挤，那站在叶泠绾身边的玄衣男子本没有引起叶凌瑜太多的注意，可偏偏看着叶泠绾对待他的态度似乎有些特殊，这才让兄弟两人上了心。
下一刻，待叶家兄弟两人认出了那玄衣男子的身份后，还没完全松下来的一口气立刻又1哽进了喉咙眼里。
紧接着，一片彩光映照中，两人又看见穿着一身水红绣罗裙的秦知秋忽地从人群中现出了身形，直直地往叶泠绾的方向靠近。而在她身后，一身深紫锦衣的萧胤含笑跟上。
一片夺目的光彩中，从兄弟两的角度甚至可以轻易地看见萧胤面上盈满的笑意。
叶凌瑾和叶凌瑜的脸色顿时都齐齐一变。
这两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在被人流冲开之后，竟都是跟着不甚相识的两个外男相处在一起？
“大哥……”叶凌瑜吞了吞口水，刚回过头，就看见叶凌瑾已经负着手皱着眉快步上前，心中大惊之下，也抬步地跟着去了。
“泠绾。”
彼时叶泠绾正站在楚尧身后半步处同他一起赏灯，冷不防听见身边一侧传来熟悉的女声，忙转身瞪大了眼，未看清来人便先开了口，语气里也带了几分惊喜：“知秋。”
秦知秋皱着眉借着人群的夹缝上前，直到看见眼前的青衣女子分毫不曾受伤后，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泠绾没事便好。”
叶泠绾忙迎上前，轻轻地执起秦知秋的手，浅笑着缓声道：“那时我被人群挤了出来，正巧遇见了太子殿下，想着你们应会到灯棚这处来寻我，便走了人少的远路到这灯棚底下了。”
秦知秋这才将目光从叶泠绾面上挪了开，只轻轻了看了楚尧同周遭围着的宫人一眼，垂眸福了福身，避开人群轻声道：“见过太子殿下。”
不知是不是暖色灯光映衬着的缘故，往日里楚尧的那张冷漠面容现在却多了几分柔和。虽说是脸上表情看着和暖了些，可他语气里依旧是夹了几分疏离，只对着秦知秋点了点头，道了句“昭宁客气了”，便当作是回过礼了。
叶泠绾左右看了看，掩唇轻笑道：“知秋又是如何到灯棚这处来的？你身上的衣衫还算是整齐，应当不是从那头的人群中挤过来的罢？”
她带笑的眉眼微微流转，似是无意地瞥到了秦知秋身侧的萧胤，嘴角的笑意顿时一凝，眼中也多了几分忌惮。
她眼中神色的凝滞只出现了一瞬，下一刻便又笑弯了眼，直直地望向秦知秋。
“你们两个在此处倒是悠闲得很，可是忘了后头还有两个哥哥在为你们担忧？”快步赶过来的叶凌瑾突然出了声。
秦知秋还未来得及回叶泠绾的话，叶凌瑾已经抬步走近，略带责怪地看了一眼两个小姑娘，又将苦着脸的叶凌瑜从身后推了出来，齐齐向楚尧作揖行了礼。
“多谢太子殿下一路护送家妹周全，凌瑾不胜感激。”叶凌瑾又行了一礼。
楚尧虚扶了他一把：“举手之劳罢了。”
叶凌瑾也算是对这个冷言冷语的太子有所耳闻，此时也不多和他客套，又笑着看向了秦知秋：“表妹是同萧世子一同来的？”
叶泠绾也跟着望了过来。
秦知秋表情如常，轻轻地点了点头：“正巧靖安侯府的画舫停在不远处，便借了萧世子的方便行到此处来了。”
萧胤掩唇微咳了声：“只是在人流中恰巧遇见了同样被冲散的昭宁县主，便顺路同行了一程。”
“劳烦萧世子费心了。”叶凌瑾依旧是带着笑同萧胤道了谢，只眼中暗芒闪烁不定。
叶泠绾依旧是抿着嘴笑，手下却将秦知秋挽得更紧了。
正在这时，陷在人群中的景王与呼延烈也终于扒拉了出来，还未来得及整理衣衫上的褶皱和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就立刻换了副笑脸，对着楚尧行礼作揖：
“之前人流太过拥挤，三弟倒是不小心同大哥走散了。”楚河站直了身，面上笑容和煦，轻声道：“也幸好这些家奴都在大哥身边护着，总不至于让大哥受了苦去。我猜想着大哥会到灯棚这处来，便带了呼延皇子坐了画舫走水路过来了。”
自楚河现身之后，楚尧眼中才松下不久的神色顿时又冷凝起来，听了他的一番说辞之后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并未多言语。
至于楚河身边跟着的呼延烈，早在见到太子楚尧之后便敛去了全身的戾气，沉默地站在楚河身侧，并不插话。
萧胤笑着凑近了些，对着秦知秋轻声道：“这景王殿下的为人行事倒是有些熟悉。”
秦知秋睨他一眼，轻声道：“倒是有几分像萧世子。”都是笑面虎。秦知秋将最后一句憋在了心里。
她转眼看着笑容温和的楚河，稍稍皱了皱眉。说是笑面虎，可其实这两人当笑面虎的道行并不相同。萧胤能够在笑时让人心中生出一股忌惮的感觉，能让人下意识地开始防备。而楚河，顶多只是能让人觉着此人心思深重罢了。
楚河没有萧胤身上的半分气势。
她身侧的萧胤听了秦知秋这番话，只是掩唇笑着后退了些，却在抬眼时受了不远处叶凌瑾暗含警告意味的一记眼刀。
萧胤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楚河与楚尧客套完了之后，这才挑着眉看向一旁笑得温婉的叶泠绾：“原来是叶三小姐。”
叶泠绾微微敛目，福身行了礼。
楚河眼中眸光复杂，缓声笑道：“我还以为能陪着大哥共赏上元花灯的女子，该是燕云表妹呢。”
楚尧终于转了眉眼正视看他：“三弟逾矩了。”
楚河笑着告罪，不再多言。
四路人的汇合顿时让心思各异的一行人没了继续赏灯的兴致，只在灯棚前说笑了几句便道了告辞离开了。
楚尧与楚河同呼延烈并作一路，沿着朱雀长街往宫门处走。另一边，无面搀着因为吹了晚间河风而开始剧烈咳嗽的萧胤进了一处酒楼，寻了位置坐下休息。
秦知秋则是与叶泠绾并肩行在一处，跟在叶凌瑾和叶凌瑜身后，往秦府的方向去了。
一行人路上有说有笑，说着分别之后各自遇到的趣事。只在最后到了秦府后门前时，叶泠绾忽地拉住了秦知秋。
“知秋，那靖安候世子城府深重，你应该多小心些的。”叶泠绾缓缓收了笑，略有些担忧地看着秦知秋。
看着叶泠绾的那一双忧虑眼眸，秦知秋忽然想起了去年中秋时，她应了萧胤之约将叶泠绾带去那间小茶楼的经过，顿时心里多了几分不自在，只抿唇拍了拍叶泠绾的手背，没有接话。
同叶家三人道了别，秦知秋缓步进了秦府后门，在目送了三人离去之后，这才命府中下人轻轻了阖上了门。
对于一直真心关心着自己的叶泠绾，秦知秋终究还是有些愧疚的。
见秦知秋回了秋水苑，早早就候在院子里的沉霜忙命人备好了热水，又亲自去取了洗漱要用的物什。
秦知秋进了小阁楼，将那只用穗子挂在腰间殷夫人的面具取下，小心的放入了柜子里，而后一回身，第一眼便看见了屋内八仙桌上的一只小小青石花灯。
她对这盏灯有些印象。
也就是他们一行人猜谜的那家铺子里，在叶泠绾得了那只琉璃灯后，灰衣小贩便重新拿了一只青石花灯作为奖励，正是眼前这只。
“姑娘，热水已经备好了。”沉霜笑着踏进了闺房，也看见了八仙桌上的那只青石花灯，微红了脸小声笑道：“姑娘出门后，流觞也跟着出去了一阵子，回来时便拿了这盏灯，说是就当婢子的上元节礼物了。”
她走近了些，边将秦知秋换洗的衣物准备好，边呐呐道：“不过只是一盏小花灯，这院子里可挂了不少呢，偏生只有流觞将这青石做的小灯看得这样重。”
秦知秋难得地勾起了唇角，小声道：“可不只是一盏小花灯呢。”
沉霜略有些诧异地回头：“姑娘方才说了什么？”
秦知秋不答话，只笑着看着盯着她瞧，沉霜似是恍然察觉出了什么，脸上的红云越来越重。
流觞从小跟着秦杨在军营里练招，极少接触过灯谜或是其他的一些文字游戏。他向来又有些死脑筋，能够拿到这只小花灯，只怕是绞尽脑汁的在小摊贩跟前站了许久罢？
秦知秋心下有些想笑。
微红着脸的沉霜答不出话，四处顾盼而言他，突然瞥见了被小心放在柜子里的那只面具。
秦知秋顿时恢复了以往的冷面冷眼，睨了一眼正立在旁边好奇地盯着这边的沉霜，声色一如往常一般平稳：“瞧什么？该是时候取水洗漱了。”
沉霜眼中揶揄，忙笑着应了一声。
热闹至极的上元之夜就这么过去了。
次日，因着昨日睡得晚，今日秦知秋并未起早，一旁沉霜也不急着唤她起来，只悄声退了出去，忙着去外间做自己的活计。
等到天色大亮，秦知秋这才穿着一件便衣，轻轻地推开了虚掩着的闺房窗子。
秋水苑中，几名小厮正搭了梯子，将昨日挂上的上元花灯一一摘了下来。
秦知秋舒了一口气，唤了沉霜进来侍候洗漱，而后又换了一身红色劲装，提着青龙长戟准备到院子里去练招。
近午时的时候，难得一脸肃然的秦杨这才下了朝回了府，途中匆匆地进了秋水苑一趟，冲着秦知秋道了一句：“陛下心里已经有了太子妃的人选了。”
秦知秋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