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师父下山讲道理
叶白鹿2018-07-28 17:143,139

  黄桑镇内,一个眼盲道姑黯然神伤。而在贺兰山腰上,她的师父刘午阳正在下山。

  为了方便山下人上山,观阳楼用了数代的时间将贺兰山上山的山道修得平缓而宽阔。那须发皆白又生得一副童颜的老道士正在山道上踱步而下。这个人叫刘午阳,是观阳楼的楼主,也是道家极有名的一个圣人。

  在寻常人眼里,圣人行路从来都是高开高走,从天空中飘然而过。如果刘午阳本人听到这样的话,大抵会大喊一声“放屁”。以前他也会遇到这般向往自己的徒儿,那些小徒弟往往不过十岁,天真可爱地追问圣人师父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一开始刘午阳还会认真回答,但后面腻了翻了,大都会吹胡子瞪眼睛,然后说一句,“圣人怎么了?还不是要吃饭拉屎放屁?”

  再后来,他遇到了这么问她的刘知蝉。刘午阳瞪着牛眼睛这么说了以后,小道姑讷讷看着他,问了一句,“圣人不撒尿吗?”刘午阳牛眼睛瞪得更大了,却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在这座贺兰山上,所有人都知道圣人刘午阳有一个克星。那人就是道姑刘知蝉,这个孤女从小被刘午阳带大,是徒儿也是女儿。几乎观阳楼后来所有新入门弟子受到的第一场惊吓,就是看着那地位超然的大师姐把高高在上的圣人惹得暴跳如雷,仿佛要把观阳楼给拆个干净。

  事实上,最后这些惊吓最后都只是惊吓而已。圣人到底不会动手,只是像个市井泼皮一样跟刘知蝉争吵,最后还吵输了。

  现在的贺兰山,已经没了刘知蝉。再也不会有一个大师姐去招惹刘午阳生气了,于是观阳楼也回归了那寻常道观该有的清净。一开始到也安宁,但日子长了,所有人都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再到后来,就连扫地杂役都看得出刘午阳脸上的那一丝忧愁。

  这忧愁随着刘知蝉在山下的大动作而不断加深,后来刘午阳尝试下过一次山,却被梦河君拦了下来。而现在,这个观阳楼圣人又走在了下山的道路上。

  青石板铺就的阶梯格外平缓,刘午阳就这样一步步飘然而下。但若是有人离得近一些,却会发现这圣人额头竟然有一层细密汗珠。看起来,这下山并不如表面这般轻松。

  一步步走来,刘午阳身形越发摇晃,最后他轻轻踩下一步,竟然将那足有孩童拳头厚度的青石板一脚踩碎了。刘午阳看着那破碎的青石板冷哼一声,随即再次迈步下山。而在这个时候,山道周围突然想起一道叹息。

  “都成了圣人,这又是何必呢?”声音清越,由远到近。最后一个中年男子从山道旁的大树后现身,却是塞北郡目前唯一的圣人,梦河君。

  从那日刘知蝉回塞北开始,梦河君就一直守在贺兰山的山脚下。这是孙昱窈的请求,也是梦河君与巴蜀交易的条件。就算孙昱窈在巴蜀再受宠,孙家也不可能给她派来一个圣人当帮手。所以当孙昱窈决心对刘知蝉出手的时候,便需要一个人来帮忙压制她的圣人师父。

  这数个月过去,梦河君坐得很不错。刘午阳果真没有下过山,这让不少人对梦河君的圣人实力极为惊叹。但传言再多,只有梦河君自己知道他可以拦下刘午阳这么久并不是因为圣人实力如何,而是刘午阳其实并没有下定决心下山罢了。

  眼下刘午阳又要下山,梦河君又来了。他是真的有些疑惑了,觉得刘午阳为了自己那道姑徒弟也费了过大心力了。

  梦河君问了一句成了圣人又何必,刘午阳顿时瞪大了眼睛,仿佛一头被激怒的老水牛。“圣人就该铁石心肠不要脸皮?你欺负我徒弟,还有礼了?你他娘的再放屁试试?!”刘午阳伸手指着梦河君的脸,破口大骂。

  被这般粗鄙之语声讨梦河君满脸苦笑,他养气功夫不错,只是默默看着刘午阳胡闹。

  山道那边刘午阳当真骂了有一阵子,但当这个圣人发现梦河君脸色始终不变后,那骂人的音量也就小了下来。最终,刘午阳闭上嘴巴,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

  “骂累了?”梦河君笑了笑,开口说道。

  刘午阳沉默不语,没有去理会他。梦河君也不在意,他看刘午阳不愿意说话,于是就自己接着说下去。

  “你刘午阳如此破口大骂不过是为了激怒我要我先出手,你好抓住那先手之下的一丝破绽。”梦河君满脸无奈,开口说道,“如此不要颜面不过是为了寻到那一丝机会。但这一切又是何苦呢?”

  “你那徒儿现在可出息的很。兴庆府外一剑破数十人,后来又入了登楼境界。现在是三秦座上宾,地位尊贵。你看如此,你又何必斤斤计较,非要和塞北王室闹个你死我活?”梦河君看着刘午阳,仿佛有些不解。

  梦河君的话刘午阳一开始还听着,但后面越听越觉得不耐烦。最后这圣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别跟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徒弟出息那是她天赋异禀。但她瞎了眼,老天给的命数她硬是没接住。”

  说到这里,刘午阳的眼神一冷,一道烈日从他的头顶冉冉升起。“我徒弟接不住命是她的问题,可这眼睛瞎了,心也碎了,我这个当师父的着实咽不下这口气。我下山不为别的,就是想跟那兴庆府里的贵人们讲讲道理。”

  说完这话,刘午阳就迈步继续下山。这老道人仙风道骨,背后有一轮太阳散发万丈豪光。山道周围的树林沙沙作响,不一会就发出了一阵焦糊的味道。梦河君沉默不语,他微微招手,就看到一道大河从天上倒悬而下,仿佛一道瀑布浇落在山道上。万丈河水击打在山道上发出雷电一般的响声,周围白雾缭绕,温度也低了很多。但水流不断,两人脚下山道上却干爽如常。

  两位圣人于山道博弈,气机流转几乎让整个贺兰山周围地域天地变色。在山巅的观阳楼上向下望去,就可以看到山下有一条大河从天而降与一轮大日纠缠在一起。这场景仿佛是上古志怪里神龙戏珠的场景。

  神龙戏珠场面雄浑,无论是凡人还是江湖人士看来都让人心生向往。

  此时站在观阳楼上的是俞守司,这个与刘知蝉一样地位非凡的道士呆呆看着山下,神色中带着一丝忧伤。

  其实若在往日,俞守司是不会到这观阳楼上来的。作为祖师爷开宗立派的第一步,观阳楼于这一波山巅道士心中地位非凡。在刘午阳接手楼主的这百年来,这观阳楼就只有两个人上去过,一个是刘午阳,另一个则是刘知蝉。这算得上是铁律,甚至观阳楼中的卫生都是有那圣人亲力亲为的。

  但现在,除了刘午阳与刘知蝉之外的第三个人上了楼。这也是俞守司神色忧愁的原因,因为就在不久前刘午阳找到他,将观阳楼楼主的位置交给了眼前的弟子。

  ……

  “师父我要去替你师姐讲道理了,你即刻起就是观阳楼的楼主。我若是成功下了山,你马上带着观阳楼上下离开贺兰山。”当时的刘午阳面色和蔼,与俞守司印象中的火爆模样截然不同。

  “师父……你……”听到这话的俞守司瞪大眼睛,说话语气一哽,眼看要哭。观阳楼从未有过这样宣布新楼主的先例,刘午阳这番话就像是在宣布遗言一般。终于俞守司还是强迫自己平稳情绪,但即便如此他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沉默片刻只能跪在地上。“请师父三思。”俞守司说道。

  看到俞守司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刘午阳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但他还是压住自己的脾气,他朝着俞守司温和一笑,“你看,我这把老骨头也快不行了,现在都有人要欺负你师姐了。你难道忍心看着自己师姐受辱却没人替她撑腰?”

  这些道理俞守司自然明白,但一趟下山早让这个道士成熟许多。他知道现在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于是他依然跪在地上重复着之前的话,“请师父三思!”

  “起来吧……我……”刘午阳继续想说什么,但这次俞守司似乎下定决心。

  “请师父三思!”

  这下子刘午阳一下子发起火了,他就像是要不到糖果的顽童一般蹦跳着大骂。“你他娘的给我起来!你是师父我是师父?这楼主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你是不是从小到大没挨过打就不知道为师的厉害!?”说着刘午阳撸起袖子对着俞守司的脑袋一通拍打。

  俞守司猝不及防让刘午阳直接给拍得失去平衡倒在地上,随后他一脸茫然,似乎还没从师父前后态度的转变中缓过神来。等俞守司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只能看到刘午阳转身离开大殿的背影。

  “去了西域别给老子丢人。”刘午阳头也不回,对着俞守司喊道。

继续阅读:第一百三十九章 第一次与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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