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字看命格？”叶孤峰微笑看着周围躁动的士子，对身边的吴风伦问到，“你觉得这道姑当真如此儿戏？”
吴风伦缓缓摇头，看了一眼那个出言不逊的儒家士子。“就算是测字看命格又如何？莫要忘了那道姑是因为什么闻名天下。”
“闻蝉音，知天命。那道姑有一双天道垂青的观止眸。”叶孤峰嘟囔了一声，随后苦笑了起来，“用天眼观人，这与测字算命格也没什么差别。这样说来，那出言耻笑的士子当真是个蠢蛋。”
对于此话吴风伦并不反驳，反而盖棺定论，“如今天下正是儒家势大。上阴学宫举世无双，这让不少儒家子弟读书都没了心思。圣人道理学不到，却染上了一身愚昧傲气。目中无人的士子，不知变通的腐儒，这当真是儒家两大毒瘤。”
叶孤峰闻言严肃点头，开口说，“若是继续如此，儒家很可能就废了。”
眼前两人均是儒家年轻人中的翘楚，但他们似乎对于自家学问没有丝毫的回护，反而带着一丝悲观情绪。
两人交谈间，那授业堂内的议论也愈演愈烈。其中表现得最为不屑的自然是那些儒家士子，毕竟刘知蝉一入学宫就殴打了儒家祭酒。这在其他士子看来自然算得上是有趣谈资，可在儒家士子眼中却算得上是一大耻辱。
议论一阵，那最早耻笑的儒家士子突然离群而出，上了那高台。他与刘知蝉拱手行礼，随后出言说道，“在下陈秀林，还请左祭酒帮忙测一下前程。”他不怀好意地看着刘知蝉，只想若是这道姑说自己通过，那便当众拒绝，狠狠打击一下她的气焰。
周围士子自然看出其不怀好意，其中有人不齿，也有人心怀期待。
“愚蠢。”叶孤峰无奈道。
“愚不可及。”吴风伦点头说道，“看来以后这塞北学宫的儒家学舍要好好整顿一下了。”
那名叫陈秀林的儒家士子不知道自己举动已经被塞北儒林最优秀的两个年轻人所不齿。他此刻依然洋洋得意，只等看那道姑出丑。
刘知蝉只是默默地看了陈秀林一眼，随后要他坐下。
此时陈秀林也不拒绝，在面前坐榻坐下，随后抬头看那道姑笑话。但此人迎面却看到一双眼眸摄人心魂。这儒家士子刹那之间便面色苍白，他看着刘知蝉的眼睛，额头浮现了一丝冷汗。
似乎是一刹那，又似乎是一个时辰。陈秀林终于感觉到那道姑目光中摄人心神的力量消失不见。他急忙擦了下额头的汗，却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些狼狈，于是强打精神再与刘知蝉对视。但那模样却怎么都显得有些外强中干。
“不予通过。”刘知蝉淡淡地说，眼睛不再去看面前的陈秀林。
李方听到刘知蝉的话，他充满敌意地看了陈秀林一眼，随后故意大声宣布，“陈秀林，不予通过。”
这下子陈秀林当真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方才气势之争他已经明白自己输了，眼下道姑的行为在他看来就是故意折辱于他。恼羞成怒之下，他一下子从坐榻上跳起，手指刘知蝉大喊，“为什么不予通过？你这是在新立学舍，还是结党私营？是不是只有道家士子才会通过？”
陈秀林所言一下子让授业堂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不少人愕然看着陈秀林，一些学有所成者看着陈秀林的模样仿佛看着一个傻子。塞北学宫以百家学派分立学舍，除了方便士子交流，其背后最大的意味不正是为了让各家士子抱团取暖。这背后深意，便真的就是结党私营。只是这话不好听，聪明人看透了也不会说出来。
儒家士子虽然乐得看刘知蝉，但这必然要建立在陈秀林表现出儒家风度的前提下。眼下此人风度尽失，却是早一步将儒家的脸面给丢尽了。
刘知蝉并不在意陈秀林失态的模样，既然陈秀林问她，她也不吝啬自己的回答。“不予通过，因为你心术不正。”刘知蝉冷冷看着陈秀林，开口说道。
“心术不正？！我儒家读书万卷，养浩然正气。”陈秀林对刘知蝉怒目而视，“你看一眼便知人心术不正？这天下人让你看一遍，莫非就都心术不正了？”
刘知蝉冷漠看着陈秀林暴跳如雷的模样，缓缓开口，“儒家尊师重礼。我乃学宫左祭酒，理当为学宫士子之师。你自上台之时起便阴阳怪气，现在于师面前大声喧哗，更伸手指点。你这般儒家士子若是算得上心术周正，那天下儒家岂不是一个大笑话？”
此话之中的语气自然严厉，这不光是骂了陈秀林，甚至连方才看笑话的众多儒家士子都骂了。但台下众人却无人敢出言反驳，反而不少人将不满的目光看向了台上的陈秀林。
陈秀林被如此教训，顿时脸色阴沉。他已经感受到周围的目光，自然知道此时自己处境不妙。他还欲开口争辩，但台下却有一人开口说道，“丢人现眼，快给我下去。”
说话之人却是叶孤峰，塞北郡王的弟弟。
“你是谁啊？这里轮得到你说话？”陈秀林冷喝一声，对于那与自己年龄一般大小的读书人不屑一顾。叶孤峰自小离开塞北，陈秀林出身又不算权贵之家，自然不认得这塞北郡王的亲生兄弟。
但陈秀林不认得，却自然有人认得。刘知蝉只是瞪了陈秀林一眼，觉得这人怎么这般没脑子。但台下的祭酒张伦却觉得自己老脸通红，他已然看到了身边林和幸灾乐祸的神情。
如此情形让张伦再也顾不得养气功夫，他几乎从地上跳起来，指着台上的陈秀林大喝：“你是个什么东西！快给我滚下来！今天起你就给我滚出塞北学宫！”
陈秀林不认识叶孤峰，却怎么也认得张伦。对于没有家世的寻常士子来说，这学宫祭酒已经算得上是顶天人物。他眼见张伦如此模样，顿时面色发白，心思若灰。此时他再笨也知道自己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人，方才强撑着的一股气势也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这个儒家士子双腿颤抖，就这样一步步下了高台，最后因为太过惶恐，竟然一脚踩空从高台上翻滚下去。
高台下众多士子眼见此人下来，顿时知趣地让开一片空地。此时没人愿意去扶他，仿佛这儒家士子是身上满是瘟疫毒病。陈秀林此时满是惶恐，也不敢与人对视，就这般连滚带爬地出了授业堂。
自陈秀林下了高台起，刘知蝉便没有再看此人一眼。她的目光扫过台下众多士子，缓缓开口，声音清澈悦耳却带着一股莫名威严，“我知台下无数人对我心存不满。我也不想解释讨好于你们。我只想你们知道，我一日为这学宫左祭酒，便是你们众多士子之师。你们可在心中不服我，但切勿在表面不敬我。因为这里是塞北学宫，是这塞北的脸面。”
刘知蝉言罢，台下诸多士子一一垂首不敢与其对视。太多人被刘知蝉气势震慑，心中惶恐。
说完这些话，刘知蝉似乎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致。旁边的李方眼睛一眨，觉得自己师姐当真风采无双。随后他意识到这选拔还要继续，于是开口宣布，“下一位。”
随后选拔继续，其模式也如开始那般。士子一一上台报出名讳，刘知蝉与其对视，然后说出是否通过。当参与的士子逐渐增多，下台者与周围伙伴说到台上异常，这场选拔的真相也开始被越来越多人猜了出来。很多士子都想起了那震惊天下的卦辞，“闻蝉音，知天命。”此时，众多士子才恍然大悟，这道姑竟然是用天道垂青之物替她分辨士子善恶？
如此一来，众多士子心中骤然多了几分惴惴不安。那道姑天道垂青，身上有天道瞩目。之前他们只以为这考核只是跟随那道姑个人好恶，但现在看来却是天道替她掌眼？那岂不是说通过之人，变相是被天道过目了一遍？
百圣朝儒家重圣道，道家重天道。但无论何家学问，都对天道有着天然敬畏。如此一来，上台参与的士子便越来越多了。
高台之下，祭酒张伦脸色有些难看。眼前道姑携天道之威，今日过后无论各家士子心中如何去想，但这道姑终归是在这学宫站稳了脚跟。
另一边叶孤峰与吴风伦因为已经暴露，便不在继续观察，而是转身离开。两人走在路上，叶孤峰面上带笑，“这道姑谋划不浅。”
“若是你能把人抢到，那这谋划便是你的。”吴风伦笑着说。
一场选拔低起高落，当尘埃落定时已是傍晚时分。众多士子中通过者不过十人。刘知蝉与这十人在竹林竹楼中见面。道姑端坐一边，十个士子站在竹楼之中显得有些拘谨。
这十人中大多为道家士子，其中多数出身寒门，否则也不会如此期盼入新学舍。其中还有一人出身杂家，一人出身纵横家，最后一人竟然是来自儒家。这十人来到竹楼后心思各异，但都安静看着刘知蝉。
刘知蝉目光扫过众人，随后将一张塞北地图摆在了自己面前的案牍之上。
“你们每人选一座城，然后便出兴庆府，去哪里吧。”刘知蝉在面前地图上画了个圈，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