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双城所言可以算是明知故问,而玉生花则算得上是这位塞北郡王的托。“哦?那观阳楼刘知蝉已经到了?”叶双城微笑着扫视百官,“现在诸位是什么想法,都说一说吧。”
郡王问大臣们有什么想法,但在场文武百官却都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出来说话。在这朝堂上早就形成了一些与世俗不同的规矩,有时候郡王问的问题其实并不是想要得到答案,而是希望得到认同。这一座朝堂就宛如一座汪洋,波涛汹涌下,那些小鱼小虾稍有异动变回死无葬身之地。
但既然是汪洋,就总会有有些庞然大物。“陛下。”朝廷右相薛松林站了出来,“臣以为,要一女子入朝摄政,着实不妥。”
“哦?”叶双城听到有人反驳自己的想法却没有立刻动怒,他脸上带着一丝好奇问,“那右相以为要如何安置她?”
“在城外兴建道观一座。迁道士入内,助观阳楼在山下开枝散叶。”薛松林缓缓说道。山上道姑下山,薛松林自然也不敢就这么将刘知蝉赶回去。若是不小心扰了圣人心情,那自己这个朝廷右相可能也做不安稳。
其实薛松林所言确实算是一个稳妥方法,这个心思深沉的右相甚至想到了自家郡王与那道姑的莫名情谊。如薛松林所想,既然陛下你与那道姑不清不楚,我便让那道姑留在你眼皮底下便是。
可方法稳妥却不代表叶双城愿意接受。他目光从薛松林身上一扫而过,继续问道,“其他人的想法呢?”
殿内寂静,随后礼部侍郎出列。他神色紧张,看起来颇为纠结。但他身负使命,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请圣一事在百圣朝内早有习俗。若是辛苦请下山却不给一官半职,只怕圣人那边不好交代。”
薛松林目光一冷,那礼部侍郎往日性子温吞,此时出列进言显然不合常理。如此一想,这侍郎背后自然是有人授意。“不给官职于圣人不好交代。”薛松林淡淡说,“那让女子入朝为官,这对天下百姓就好交代了?左相如何认为?”
话语完毕,薛松林将话头交给了左相唐无缺。与右相不同,左相职责乃是调度百官处理实物。刘知蝉入朝为官一事,左相唐无缺说话的分量是最重的。
听闻薛松林的话,文武百官都沉默不语。便是那礼部侍郎也是满头大汗。他今日作为自然是秉承叶双城的意志。可这朝堂上谁人不知,那右相薛松林乃是郡王生母武威后的娘家人。薛松林如此强硬除了出自读书人的原则,背后何尝没有武威后的意思?如今薛松林提起的左相唐无缺,其私下与梦河君私交密切。朝堂之上几大势力就刘知蝉一事争论,他这个小小礼部侍郎夹在中间当真是进退维谷。
左相唐无缺乃是一个而立中年,他师从纵横家,一路政事处理毫无纰漏,可以算得上是平步青云。甚至这左相之位,都是从薛松林的手里生生抢了下来的。原本薛松林与唐无缺算得上是政敌,无论是权力争夺还是武威后与梦河君的意志,这两人都没有合作的可能。可现在在刘知蝉的问题上,薛松林却拉上了唐无缺。这朝廷右相当然知道梦河君截杀刘知蝉之事,所以他也觉得,梦河君自然也不想让那山上道姑入朝。
中正殿内一片静默,所有人都在等着那左相唐无缺发话。甚至郡王叶双城也是如此,这个年轻人冷漠地看着王座之下。“左相有什么意见?”叶双城平静开口,目光如炬。
面对周围视线,唐无缺不卑不亢。他上前一步行礼,随后恭敬说道,“臣学识疏浅不敢妄论,听陛下的便是。”
一朝左相自然不会才疏学浅,唐无缺如此说却是在告诉所有人,他对此事保持中立。
薛松林目光一闪,唐无缺的态度着实让他意外。这位左相保持中立,那是否也代表着梦河君不想就此事有所表态?
众人心思深沉,叶双城面上却如释重负。事实上今日之事他并无十足把握,其中最大变数就是这唐无缺。如果唐无缺也持反对意见,那么朝堂之上左相右相施压,朝堂之外则是梦河君与武威后的立场。如此重负,便是叶双城也不能力挽狂澜。
“左相谦虚了。”叶双城淡淡地说,随后他看向别人,“还有人想说话吗?”
片刻后,那礼部侍郎又一次说话了。这次说话时他的神色依然平静许多,他也看得到唐无缺的态度。知道今日之事并非死局,这在朝廷中摸爬滚打数十年的官员自然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臣觉得,女子入朝固然没有先例,但却算不得冒天下之大不韪。东边……”
“住口!”薛松林大喝一声打断了那礼部侍郎的话,“百圣教诲苍生立下规矩,这规矩不可变。那东边之事已然让天下人耻笑,你作为儒门子弟不引以为戒也就算了。竟然还敢盲从?”那礼部侍郎要说的东边之事便是那长安郡女帝登基之事,如此实例自然是有利于刘知蝉入朝的。但薛松林作为反对之人,怎可让那礼部侍郎称心如意。
被接二连三地打断,那礼部侍郎也是有了火气。反正已然招惹了这朝廷右相,他也干脆破罐子破摔。这官员面色一冷,话中带刺,“禀右相,在下不才,乃阴阳家门下。”
“你!”薛松林怒喝一声。但随即听到王座之上一声巨响,却是那叶双城狠狠拍了一下王座。
“这里是中正殿,不是菜市场。”叶双城冷冷地盯着薛松林,“就事论事,你们这样咆哮争吵。等下是不是还要打一架?”
薛松林不语,只是默默行礼,算得上是赔礼道歉。郡王恼怒,殿内的氛围自然也变得紧张起来。那礼部侍郎到底还是知分寸,并未趁胜追击,反而向薛松林行礼致歉。眼见场面冷清,那原本闭幕眼神的学宫大祭酒李鱼缓缓睁眼。
“陛下。”李鱼上前一步缓缓说道,“百圣规矩,百姓看法要照顾,但请圣一事也非同小可。既然各位大人意见相左,那不如取一折中的法子。”
李鱼出声,薛松林顿时神色阴沉。这位学宫大祭酒已然古稀,在朝堂内算得上是辈分第一。但更棘手的是,这位威望极高的老夫子是站在这年轻陛下一边的。
叶双城看到李鱼也是面色微暖,他温和地看着李鱼,开口问,“不知道大祭酒有什么想法?”
李鱼浑浊的眼眸扫视大殿,随后缓缓开口,“世人传那观止眸可观人心。陛下不如物尽其用,许这道姑入学宫任左祭酒。”此言一出,朝堂上议论纷纷。众多官员眼神交流,其中情绪颇为复杂。
“万万不可!”薛松林脸色大变。其实这学宫祭酒算不得是什么实权职位,反而颇为清闲。但学宫执掌一郡教化,是无数读书人踏入仕途的龙门,这学宫祭酒可以算得上是那些士子的老师。如此清誉,怎么能让一个女子得到?!
“不可?”叶双城冷冰冰地盯着薛松林,“这也不可,那也不可。不如右相来我这个位置坐一坐,告诉这殿内众臣到底应该怎么做。”这郡王知道薛松林是自己母后之人,可这老头一而再再而三,着实让叶双城有些愤怒。
“臣不敢!”薛松林连忙叩拜,叶双城方才那番言论可谓是一个大帽子。完全是要强逼薛松林低头了。
眼见薛松林跪下,叶双城也不要他起来。这个郡王只是看了玉生花一眼,“传观阳楼刘知蝉进殿。”
门口侍从接旨,匆匆离去。
棋诏殿内,刘知蝉正在观赏殿内陈设。这里毕竟是一朝枢纽,其中收藏了不少名画孤本,便是那下棋用的棋具都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那殿内争吵她并不知晓,只是这样默默等待了近一个时辰。
当侍从通报的时候刘知蝉正在棋盘前自己与自己对弈。听到自己要进殿,她看了侍从一眼说,“这个残局可要替我保存好。”那侍从哪里见过这么古怪的要求,但眼下进殿事大,也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棋诏殿与中正殿不远,刘知蝉很快出现在那雄壮殿门之下。门口侍从肃穆大喊,“观阳楼刘知蝉到——”
门口侍从显然也是修行中人,呼喊之声中气十足。这声响在大殿内缭绕不决,引得殿内所有人回头看那进殿女子。
此时这些官员看刘知蝉的眼神又有所不同,有人艳羡有人沉默,更多人则是带着一丝淡淡恨意。他们在早上就见过刘知蝉,但那时他们并不知道此次朝堂进言会是如此结果。眼下这道姑要如学宫当左祭酒,这在不少官员看来是塞北郡的耻辱。他们自然不敢去怪叶双城一意孤行,只能把刘知蝉当做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刘知蝉并未在意那些眼神,她只是深深地看了王座上的叶双城一眼。她缓步穿过文武百官的视线,随后来到了大殿前方。“观阳楼刘知蝉,见过陛下。”刘知蝉缓缓行了一个道家礼节。
“国师辛苦了。”叶双城笑道,“你一路颠簸至此,本该休养几日。但眼下百官已敲定你入朝官职,择日不如撞日,孤便在今日给你授官吧。”
刘知蝉点头,再次行礼,这次却是山下朝堂的礼节,“谢陛下。”
叶双城满意点头,随后开口念道,“孤为塞北气运于观阳楼请圣。如今请圣事成。命观阳楼刘知蝉为塞北学宫左祭酒!另赏白林苑鱼龙宅一套,蜀锦百匹,黄金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