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观阳楼道姑将任塞北学宫左祭酒的消息很快便随着各类官员之口传了出去。得知此事的有大小官吏,还有兴庆府的百姓。作为一郡之地的郡府,兴庆府自然算得上是天子脚下,这里百姓多少有些傲气,原因自然是他们会比其他地界的人多知道不少朝堂辛密。
各大酒楼茶馆里多少都有人讨论着那塞北史上第一个女祭酒。这些百姓们大都不在乎什么纲常道德,他们都只是在乎这道姑面容到底有多美,和当今陛下是不是真的有一些男女情谊。
同样得到消息的还有塞北学宫的诸多学子们。这些学子读诗书明礼仪,自然不会如平民百姓一样关心那些肤浅传闻,至少表面上不是。比起百姓们算不得恶意的揣测,学宫学子对于刘知蝉的态度要显得复杂得多。
占据最多数量的儒家学子大都悲愤得捶胸顿足,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不少人聚集在一起签字明志,试图要那郡王陛下收回成命。而诸如墨家,纵横家之类的学子态度则平和许多,他们并不对道姑刘知蝉有天生的恶意,只是好奇这个山上之人究竟有没有本事在这一郡学识之地翻出风浪来。
朝堂外如此,朝堂内也是如此。郡王叶双城算得上是如愿以偿,在大祭酒李鱼的帮助下,刘知蝉封官一事颇为圆满。只是回到自己居住的苍狼宫,叶双城就接到了一个不是很好的消息。
“陛下,武威后请您去武威宫一叙。”一个红衣男子低声说到。他名慕青,年龄二十有余。他过去一直是叶双城的宫内伴读,后来叶双城登上王位,此人也就成了叶双城的宫内总管。
慕青的话让叶双城眉头微皱。在刘知蝉一事上他叶双城如意了,自然有太多人不如意,其中自然包括自己的母后。从本心而言,叶双城着实不想与武威后关系如此微妙。塞北郡家治天下,亲情还是颇为浓郁。但有些事情,道理不同便说不清楚,叶双城也无力回天。
“这便去吧。”叶双城对慕青说。他甚至没有更换便服,就这样穿着上朝所用王袍前往武威宫。
作为一郡制度,塞北王宫自然比不得百圣帝宫那般宏伟巨大,可到底也有王家风范。叶双城所居为郡王苍狼宫,而武威宫便在苍狼宫东方。
盏茶功夫后,叶双城来到武威宫前。那门前侍卫一见叶双城来,先是恭敬行礼,随后跑进去为武威后通报。叶双城也没有停留,只是步伐稍缓,好给那通报之人留下足够的时间。当叶双城走到殿内正厅的时候,武威后已经坐在主座上候他。在武威后身边还有一个年轻男子与一位老者,便是叶孤峰与薛松林。
叶双城目光扫过薛松林,这位朝廷右相上朝结束没有离开,也不知道是被武威后召见还是他主动拜访。薛松林看到叶双城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行礼。坐在一旁的叶孤峰也缓缓起身,唤了叶双城一声,“大哥。”
“回到塞北几日,过得还好?”叶双城并未理会薛松林,而是与叶孤峰笑着招呼。
“一切都好,就是塞北的冬天还是要比齐鲁那边冷太多。”叶孤峰苦笑一下。这话让叶双城也笑了起来,他亲切地拍了拍叶孤峰的肩膀,“你就是肥肉与奶茶吃得太少了些。”这一对亲生兄弟二人就别见面,看模样倒是格外亲切。
兄弟二人寒暄一阵,叶双城转眼看着武威后问,“母后找我所谓何事?”
武威后笑笑,拿起桌子上得一晚热茶喝了口,“你且放心,此次找你来不是为了国事,而是为了家事。”这话让叶双城微微一愣,显然此事超出了他的意料。叶双城本以为武威后找到自己是为了继续就刘知蝉一事施压,原本看到薛松林他已然更加确定。可现在武威后却说不是如此。
“家事?”叶双城好奇发问。
武威后温和地扫过叶双城和叶孤峰的脸,“你兄弟二人也都年纪不小了。我这当母后的,也如那寻常百姓一般想早些看你们成亲有家室。”说完此话,武威后将一道帖子递到了叶双城的面前。
“双城,长兄如父。这事自然要你来做表率。”武威后缓缓说,“我已经要薛大人列上了周边几郡王宫贵族待嫁女子的名单。你且看看。”
叶双城眉头微皱,却没有从武威后手中拿过名帖。“儿臣身负郡国重任,不想如此早就成亲了。您若是想抱孙子,且让孤峰先成亲便是。我自然不会有什么怨言。”叶双城淡淡地说,然后将那张名帖推了回去。
武威后也不恼怒,只是浅笑看着叶双城,“天下十二郡,我还从没听说有哪家郡王因为要治理郡国就不成亲的。而且长幼有序,就算你不怪孤峰,难道你还想你自己的弟弟被人戳破脊梁骨?”
“莫非还有人敢于戳我王家的脊梁骨?”叶双城眉毛挑了挑。眼下武威后所言虽然真的只是家庭寒暄,但这个郡王却已经隐隐感受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还真的有不少。”武威后笑着说,随后她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她看了叶孤峰一眼,随后开口说,“不过说起来,你的弟弟可要比你开窍多了。此番回到塞北,他就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这话倒是让叶双城颇为意外,“孤峰有了心上人?是何人?”
武威后看了叶孤峰一眼,这个叶家次子与自己的母后眼神对视一眼。随后缓缓上前一步,脸上带着一丝莫名笑意,“山上道姑,刘知蝉。”
武威宫正厅突兀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整个大殿微微晃动几下,那高处梁柱之上隐藏的灰尘因此簌簌落下。叶双城面色阴沉地看着面前的武威后和叶孤峰,“母后,有些玩笑我觉得还是不要开为好。”
“玩笑?”武威后微笑,明知故问。
叶双城没有回答武威后的意思,只是径直转身,离开了正厅。这个郡王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与犹豫。眼看着叶双城完全离开,一直平静站在一边的叶孤峰这才将目光投向武威后。叶家次子看着自己母亲的眼神轻佻嘲讽,似乎只是在看一个普通妇人,“母后可真的打了一手好算盘。”
武威后眼神中的哀伤一闪而过,她看着叶孤峰,“你们兄弟二人当真要这样气我?”说罢,武威后似乎情绪不佳,就这样离开了。
两人离开,大厅内便只剩下薛松林与叶孤峰。“世子……”薛松林恭谨地看着叶孤峰。比起面对叶双城,这个朝廷右相似乎对于叶孤峰有发自内心的尊敬。这位出身上阴学宫的读书种子早已誉满天下,这让塞北的读书人都觉得扬眉吐气,对叶孤峰自然也有更多的好感。
“兄长自小便性子洒脱些,而我则仰慕父王可以将一郡治理井井有条的本事。兄长喜好外出游玩,我则在宫中苦读帝王心术。”叶孤峰并未搭理薛松林,只是自言自语,“但最后父王与母后将这治理郡国的重担子交给了兄长,而把我远远丢到了齐鲁郡。”说这些话的时候叶孤峰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只是那双眼睛深处却翻腾着常人难以面对的阴霾。
薛松林站在一边满头冷汗,如此辛密他当真是听都不敢听。他生怕自己听了,以后就没命去记住。但眼下情况却让他不得不听。
“把跳脱的长子当做郡王备受煎熬。将一心想要当郡王的次子丢到天涯海角,为塞北郡换来了一个圣人。”叶孤峰将目光投向薛松林,“你觉得这样的父母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是聪明还是糊涂?”
薛松林身体不住颤抖,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
“无趣。”叶孤峰无奈摇头,似乎对于薛松林的态度很不满意。但他也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面露思索,“王座和女人,大哥会要哪一个?而我要怎么全抢来?”
塞北宫外,玉生花正与刘知蝉道喜。“恭喜道姑,一下子成了所有塞北学子的先生。”玉生花微笑拱手。
“公子调笑我了。”刘知蝉无奈说道。随后她将目光落在了玉生花身边的那个男子身上。
似乎感受到了刘知蝉的目光,玉生花让过半个身子,为刘知蝉介绍。“这位是家兄,玉生烟。”玉生花指着身边男子说。
“见过刘祭酒。”玉生烟行礼,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今日这女子竟然真的得到了官职,这让玉生烟有些意外。但这却依然不能改变玉生烟心中想法,倒不如说得到官职反而更让这山上女子成了众矢之的。当然心中厌恶是一方面,这却不影响玉生烟与刘知蝉结下几分香火情。
“得知刘祭酒原道而来,子然一人。独自在兴庆府自然不便,我府上还有几个贴心丫鬟,可调拨与你使唤。”玉生烟说。
听到此话,刘知蝉颇为古怪地看了玉生烟一眼。这玉家是什么秉性,为何这么喜欢给人送丫鬟?之前玉生花便送了刘知蝉一个丫鬟秋瑾。这丫鬟现在还在白林苑里。玉生花看出刘知蝉的想法,他脸上也有些忍俊不禁,心想自家兄长倒与自己想到一起去了。“道姑还是收下吧。丫鬟总不嫌多。”玉生花劝说道。
刘知蝉也不纠缠,只是默默点头便上了马车。此时自然是要回白林苑,玉生烟也一起同行。显然还有事要与自己同行。从王宫南门离开,一个来回,刘知蝉已然从山上道姑变成了山下祭酒。
此时还是早晨,兴庆府街边满是叫卖声,烟火气十足。刘知蝉买了些包子之类的早点,与玉生花兄弟二人分享。玉生花倒是无所谓,但玉生烟则因为道姑的举动而有些拘谨无奈,但见两人大快朵颐,最后竟然也还是吃了。
当马车停在白林苑门口,门帘掀开便从里面冒出一股韭菜肉馅的味道。刘知蝉探头出来,却正好看到叶双城正站在白林苑门口。这郡王穿着一身麻布衣服,嘴里还叼着一根冰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