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公主来访一事让兴庆府万人空巷,但鱼龙小院内却带着别样的热闹。小乞儿然然天真烂漫,似乎对她来说能吃饱饭便是世间最快乐的事。因此这小丫头整天都是开心笑着,也引得院内其他人心情都格外开朗起来。
今天的叶双城必然不可能来鱼龙小院,刘知蝉对此也不在意,只是安静看书。她最近经常翻看那卷坤德剑,心中有很多感触,虽然无法直接提升白玉京的修为,可也多少有些借鉴。
正当刘知蝉看到痴迷处,房门外却传来敲门声,随后小丫头然然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只托盘。“小姐,红豆羹。”然然讷讷地对刘知蝉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一支玉碗放在了刘知蝉手边的桌上。
刘知蝉冲然然笑笑,只看那白玉碗温润光泽,更衬托得那鲜红得红豆羹细腻诱人。刘知蝉将玉碗端起,用勺子舀起红豆羹喝了一口。口味偏甜,香味浓郁,一口咽下去顿时觉得身子都暖了起来。
这个时候刘知蝉眼光瞥了一眼,发现身边的然然还没走,只是微微垂头。小丫头的目光偷偷看着刘知蝉,眼见刘知蝉吃了一口,小丫头就偷偷地咽了一口口水。
“想喝吗?”刘知蝉觉得小丫头的模样有趣,便开口问她。
“想!啊……其实也不是很想……”然然先是开口兴奋回答,随后又犹豫着否认了自己的心思。经过秋瑾一众丫鬟的教育,然然也知道眼前这个好脾气的道姑姐姐其实地位不凡,是个自己想象不到的大贵人。所以虽然馋的很,却也不敢像刚刚见面那般随意了。
小丫头藏不住心思,刘知蝉一眼就看出了她的顾虑。于是刘知蝉笑笑,跟然然吩咐了一声,“天气也冷,你让后厨多做些,给家里下人分着喝了吧。”
听到这个消息,然然的眼睛顿时一亮。但她连忙将自己的心中的喜悦掩饰起来,“多谢小姐!”然然用最后的定力给刘知蝉行礼,随后再也控制不住形骸,蹦蹦跳跳地出去给其他姐姐报告这个好消息了。
刘知蝉笑着摇摇头,觉得这个小乞儿当真可爱。道姑不禁心想,若是自己与叶双城能有这样一个女儿该有多好?不过他到底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生孩子会不会很痛?将来自己的孩子也会是个郡王?自己那老头子知道自己当了外公,估计也会很开心吧。
无数小心思当即浮现起来,刘知蝉也就没了看书的心情。她并不勉强,只是顺其自然地起身去鱼龙湖边散心。顺其自然,随心所动,这边是刘知蝉的道。她只是随意想,随意走。识海中的白玉京似乎十分享受自家主人现在的心境,发出喜悦的鸣叫。
“这边是知命。”刘知蝉低吟了一句,眼看面前结冰的鱼龙湖上剑气四溢。
巴蜀公主来访,此时正是兴庆府防备最为严密的时候。白林苑缭绕的剑气顿时引来无数窥视,当得知始作俑者是那道姑的时候,无数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毅然下山站立在塞北风暴中心的刘知蝉早就被无数人查透,所有人都知那道姑在山上并无修为,但如今下山才多久,却已经知命了,而且剑气冲天,积累深厚。
王宫内的叶双城身穿华贵王袍,他正等待孙昱窈入王宫,听闻鱼龙湖上剑气嘶鸣顿时开心笑起来。
就在叶双城身边的叶孤峰也是微笑,轻声说了一句,“此女必然登楼,入圣恐怕也有三四分把握。”公孙拓微微点头,确认叶孤峰所言非虚。
“你这嫂子如何?”叶双城对叶孤峰说。
叶孤峰沉默片刻,随即笑得更加灿烂,“很好。”叶双城不知道自家兄弟的晦暗心思,此时笑起来当真看不出什么心机谋算。
此时正走在兴庆府内南正道上的武威后与孙昱窈都是微微愣了愣,随后二人继续谈笑风生似乎没人发觉鱼龙湖那边的异动。
今日王家招待巴蜀公主,而在明日便是塞北国宴。所以小道士李方体操从学宫赶回了鱼龙小院,准备为自家师姐操持准备一番。
“师姐应该购置一些新衣裳了。”李方颇像一个管家先生,他正一件件看着刘知蝉拿出来的衣服,毫无例外都是朴素道袍,只是穿上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山上贵人。
“道袍不够?”刘知蝉抬头问。
李方愕然,随后只能耐着性子说,“山上人自然穿道袍,但是师姐这些道袍穿去国宴,却是与礼数不符了。”
刘知蝉很认真地听着,然后点了点头,“看来最近在学宫学了不少。比以前有趣多了。”
李方听着自家师姐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羞涩道,“都是学宫老师与师兄们教的好。不过我也学了一些别家学问,也不知道师姐会不会生气。”
“学便学了,你若喜欢学,那便是你自己的,与谁家学问无关。”刘知蝉淡淡说,然后桌上的道袍再收拾起来。
听刘知蝉这么说,李方的心也放松下来。近几日他随着爱好学了很多儒家与墨家的学问,他当然自己是观阳楼的道士,所以生怕自家师姐骂自己欺师灭祖。现在看来师姐似乎并不在意。
心情放松下李方的注意力也就转移到别的方面,他突然看到刘知蝉正将一件满是油渍和污垢的道袍认真叠起来,便善意提醒到,“师姐,这道袍是不是该洗一下?”
刘知蝉听后只是笑笑,但还是将那道袍收到衣箱最下面。“别的可以洗,这件不行。”刘知蝉说。
“哦……”李方也不明白自家师姐言语背后深意,只是觉得师姐无论做什么自然是有道理的。
“既然这样,便去买件新的吧。”刘知蝉将道袍收拾好,就对身边的李方说。
李方听完也是点头,随后两人收拾一下一起出门。由于这一对姐弟对于才买华贵衣裳都没什么概念,便也带上了秋瑾。这个丫鬟是玉家培养的家仆,其眼界倒要比山上长大的道士师姐弟要好多了。
主人带着大丫鬟一起离开了,鱼龙小院里人少了,却也热闹了。其他丫鬟虽然知道刘知蝉脾气好,却也知道尊卑有别,所以刘知蝉在的时候她们也都严格恪守本分。此时刘知蝉离开,丫鬟们也都轻松了一些,她们一边做活一边聊着女子间的闲话。
女子闲话其实话题很广,有时候是儿女情长,有时候是新的胭脂,有的是纯粹的抱怨,甚至有时候会是世家后院的辛密之事。而在今日,鱼龙小院的丫鬟们讨论的却是男人。
这个男人不是李方,而是塞北铁骑孙思归。丫鬟们并不知道这个男子的来历身份,只知道他是刘知蝉的护卫。她们都觉得这护卫容貌不差,又有种男子特有的阳刚气,想来本事也是极高的,这若是能当自己的夫君那便再好不过了。
丫鬟们言笑晏晏,其中不免被孙思归听了去,他不时苦笑一下,但随后便又有些忧愁。今天的孙思归破天荒地没有随刘知蝉一起出门,那道姑虽然奇怪,但也乐得清静。现在刘知蝉依然破了知命,修为反倒要比孙思归这个护卫还要高了。
孙思归就这么坐在鱼龙小院的正院里,他的修为让他不畏严寒,坐在墙根的他倒像是正在偷懒晒太阳的村中懒汉。
“大哥哥,你在做什么呢?”小丫头然然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孙思归的身边,笑着跟他搭话。
“想事。”孙思归淡淡地看了然然一眼,全然没有对待自己捡回来小乞儿的那份亲近。
然然歪了歪头,天真地问他,“大哥哥想什么事呢?”
“想我其实有点命苦。”孙思归说,脸上真的浮现几丝忧愁。此时有几个丫鬟看到这边,便有些好奇,这孙思归和那不过十岁的小丫头聊什么呢?怎么脸上还泛起愁了?
听孙思归说自己命苦,然然眨了眨自己澄澈的大眼睛,继续问他,“大哥哥是因为忠义而愁呢?还是因为男女之情而愁?”
“有区别吗?”孙思归问她。
“当然有了。”然然天真地说,“若是为忠义愁,我还可以劝劝你。当若是为男女之情愁,我便只能用你全家老小来要挟你了。”
一个不过十岁的小丫头口中突兀说出了用全家老小要挟他人的话语,如此情形当真是诡异得让人有些发冷。但是孙思归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这男子反而带上了痛苦的情绪,仿佛那小丫头说得话真的已经要挟到他。
“我真的没有想到。”然然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孙思归,“我巴蜀一郡费劲心力在塞北埋下的一颗钉子,竟然真的对那郡王有了忠义之心。”
“而更让我觉得好笑的是,这个巴蜀用了深沉手段选拔出来的死士,竟然真的爱上了一个从山上下来的方外之人!”然然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牙齿。
小丫头笑得当真可爱,只是孙思归却倒吸凉气,只觉得心中惊恐慌乱。他看着然然那口牙,只觉得寒气四溢,仿佛是择人而噬的凶兽利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