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你觉得这件布匹如何?”李方扯过一匹白底水云纹的蜀锦给刘知蝉看。
“还不错?”刘知蝉歪了歪脑袋,当真看不出这些布匹到底哪里好哪里坏了。此时刘知蝉正在一家裁缝铺子里,按照秋瑾所说,既然是国宴那么穿市面上买来的衣裳多少会有些失礼,最好买锦缎要裁缝连夜赶工现做一件新道袍。
如此奢侈的方法让刘知蝉和李方满脸愕然,想不到山下人是这样过日子的。一时间就连李方都有些怕麻烦,只想着大不了买一件更贵一些的衣服了事。但秋瑾这个时候倒有些执着,坚持要带二人去玉家经营的裁缝铺子。
李方和刘知蝉都算得上是随遇而安的人,在秋瑾展现出足够的坚持后,他们便也随着秋瑾去做了。只是到了裁缝铺子,刘知蝉和李方都被那些琳琅满目的锦缎晃得眼晕。最后还是李方先反应过来,跑去挑锦缎。
“公子眼光很好,这件锦缎工艺与用料都是上乘。只是因为太过优秀,有太多富贵人家都买了这个样式。倒时候国宴遇到用料一眼的宾客,反而徒增尴尬。”秋瑾跟在一边,先是赞赏李方眼光,随后又否决了这个选项。
李方听后也不恼怒,只是有些可惜地将这件蜀锦放下。他逛了逛,随后又拿一件黑色的来看,“那这件呢?”李方开口去问。
“黑色乃塞北国色,这是专供王家子弟使用的。”秋瑾继续说。
“那这件呢?”
“用料不错,工艺一般。”
“那……这个呢……”
秋瑾和李方两人讨论不断,作为正主的刘知蝉倒有些昏昏欲睡了。最后李方与秋瑾二人也没争论出个所以然,反倒是把裁缝铺子的锦缎都评论了一番。这的确让李方大长见识,但是这衣裳怎么办却还是没个着落。
最后秋瑾还是不得不动用了玉生花的面子,当拿出那玉生花送给刘知蝉的玉牌,讲清了刘知蝉的身份后,这玉家铺子的老板顿时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他先是跟刘知蝉告罪自己有眼不识泰山,随后急冲冲地跑去后院拿出了自家珍藏。
那同样是一匹蜀锦,白底,上面绣着青灰底色的群山水墨。这锦绣针脚极为细密,且那山水画颇有大家风范。刘知蝉与李方乍一看都以为这上面花纹是某个画道大家用笔墨画上去的,而不是出自锦绣工匠之手。
“小姐看这件如何?”那有些肥胖的掌柜恭维地看着刘知蝉,眼中却带着对这批锦缎极度的自豪。当初他为了买到这匹锦缎用尽了人脉与银两,这导致他买来了锦缎,却舍不得买了。最后他干脆咬牙掏出私房钱补足了铺子亏空,把这锦缎当做了自己的珍藏。而眼下,以刘知蝉的地位来历,送出这个结一份善缘却是绝对不亏的。
刘知蝉此时都有些头晕脑胀了,她是觉得这个很不错,却又有些不自信,便转头去看秋瑾。
“哪里有主家征求下人意见的。”秋瑾捂嘴轻笑了一句,但却也对那锦缎喜欢得紧,“便是这件了。就是不知道工期能否保证得了?”
听闻刘知蝉要穿新道袍去参加国宴,那胖掌柜连忙拍着胸脯打下包票,“祭酒大人且放心,我让铺子里所有裁缝放下手中活计连夜赶工,绝对在天明之前将成品送往白林苑。”
看那胖掌柜保证得斩钉截铁,刘知蝉也觉得事情不会有什么纰漏。只是此时她还是有些心虚,开口说了一句,“那这价钱?”
胖掌柜看了看刘知蝉,又看了看秋瑾别有深意的眼神,顿时咬紧牙关开口说,“祭酒大人谈钱便俗了。小的自小尊重道教,这道袍只当是我与观阳楼赠下的香火钱了。”
刘知蝉歪头思考了一下,既然是香火钱,那边是老头子的钱,自己挖老头子的墙角倒也合适得很。于是刘知蝉满意点头,对胖掌柜行了一礼,“那便谢过掌柜的了,这份香火钱我会写信知会给我师父。”
“掌柜这份好意,我回头也会让玉公子知晓的。”秋瑾到底人情通达,便又在身后补充了一句。
一个知会圣人,一个知会自家少主子。这个消息顿时让胖掌柜心情大好,当下也觉得这份花销颇为值当了。
国宴在即刘知蝉才临时抱佛脚,但对于兴庆府其他贵胄世家来说,这件事情却是作为头等大事来筹备的。此时兴庆府内各大世家都在忙碌准备,连那梦河君府也不例外。毕竟梦河君声威冠绝塞北,自然更要维护自己颜面,若是在这国宴上失了礼节,那可是要被天下人耻笑的。
当然,比起刘知蝉和李方匆忙之间自己上阵采买。梦河君府自然有深谙其中礼节的管家负责此事,泽生夫人与第五毓两人只管衣来伸手即可。但这对母女此时各自的心思却都有些阴沉。
泽生夫人自然是因为惶恐,虽然知道自己功法配合那特异的檀木盒子的确可以将那至圣佛尊的舍利子带入王宫。但此事牵连却还是让泽生夫人心中发抖。
这个女子当时可以带着世家族长逼宫叶双城,但今日之事背后牵扯却已经不是一郡的格局。这天下叫百圣朝,那背后意思便是,这掌握着圣道传承的诸子百家才是这个天下真正的主人。
佛道儒三家争锋,泽生夫人稍微踏错路便是万劫不复。泽生夫人知道,叶双城和武威后会忌惮自己的夫君而不敢对付自己。但是那上阴学宫,知守观,雷音寺中的任意一家却是可以毫不顾忌地让自己从这世上消失,而到时候自己的夫君很可能连给自己出殡都不敢。
每每想到此处,泽生夫人都觉得自己身心俱寒。但她害怕却没得选,更是无比背上痛苦。
比起泽生夫人,第五毓的难过就要纯粹得多。她本就因为刘知蝉的羞辱歇斯底里,刘知蝉一巴掌将白玉京剑气扇到了她的体内。而不久前刘知蝉在鱼龙湖边挥洒剑气,第五毓体内残余的白玉京剑气但是如病疫一般爆发,一下子就让第五毓病倒了。
“刘知蝉!终我一生,我定要寻机会将你千刀万刮!”第五毓躺在床榻上,咬牙咒骂着。
此时的塞北王宫,叶双城与孙昱窈又一次见面了。比起当日在城门之外武力相向,今日的他们身着锦衣玉服遵循着繁杂礼数,看起来倒是无比和谐。
让叶双城意外的是,自己的母后竟然对眼前女子无比喜爱。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交谈间的氛围早已经超出了官面上的范畴,反而像是一对邻居在唠家常了。
其实武威后的确对眼前的孙昱窈无比喜爱,只觉得这丫头言语间的每句话都让她满意。武威后不禁感慨,出身王家当真与常人不同,再与那道姑比较,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与云凰公主当真一见如故,只希望将来还能经常见到你。”武威后笑着与孙昱窈说。
“武威后叫我昱窈就好了。”孙昱窈微笑着与武威后说道,“我也觉得武威后便像是我自家伯母一般。若是能经常见到,那也是极好的。”
听孙昱窈如此说,武威后脸上笑意更胜,随后她思索片刻,开口说道,“既然昱窈你也如此想,不如此来塞北,便在王宫内住下吧。”
“这便最好不过了!”孙昱窈惊喜道,随后抬眼望了望坐在对面的叶双城。
此时的叶双城脸上带着一丝愕然,他恭谨对武威后说,“母后,我已经在白林苑备下别院。让云凰公主留宿王宫,这恐怕不合规矩。”
武威后却不理叶双城,她只是看了叶双城一眼,眼中似乎有些失望,“这塞北现在不守规矩的人可太多了。便是你,守规矩了吗?”武威后如何不知道所谓守规矩是一方面,自己儿子怕那道姑吃味才是更关键的。
被武威后如此说,叶双城心中也有些恼怒。但毕竟大局为重,他又想到孙昱窈要于刘知蝉不利,若是安置其在王宫内倒也可以避免刘知蝉身处险境。至于刘知蝉那边,自己事后再去解释便可。
于是武威后与叶双城定下心思,孙昱窈也就毫无阻碍地被安置在了王宫之内。
王宫宴会结束,孙昱窈说希望自己去走走。武威后对此并不拒绝,只是给安排了几个宫内执事为其带路。随后武威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武威后才到寝宫不久,便有宫女进来传讯,“吴风伦求见。”
“请。”武威后淡淡说了一声,眼神中并无意外。
不一会,那读书人便进了门。
“孙昱窈已然留在宫内了?”吴风伦对武威后问到。
“留下了。若是巴蜀有异动,便有把握让这天生玉骨的公主走不出塞北王宫。”武威后淡淡说,“只是我料不到这巴蜀公主答应得如此爽快,反倒是我那儿子差点把这人质赶出宫去。”
“为情所困,便乱了心神。”吴风伦脸上只是淡然与冰冷,并没有如武威后那般失望。
对于吴风伦的点评,武威后赞同点头,“叶孤峰呢?”武威后开口去问。
“来不了,被他哥哥拉着喝酒。”吴风伦开口说道。
武威后听到此话似乎有些欣慰,也闪过了一丝不忍。但这丝情绪最终还是被她压抑了下去,“便给我那大儿子最后一个机会吧。若是他一错再错,那他敬自己弟弟的那杯酒,便是敬出去了一座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