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确存在一见钟情,两人相见只需一眼便可以有了默契和情谊。与此对应,这世上也会有人才见第一面便两看相厌,老死不相往来。
刘知蝉与第五毓便是这般,但从一开始,刘知蝉便是这厌恶关系的胜者。在山上她羞辱第五毓,后来第五毓与泽生夫人帮助的那场刺杀不仅失败了,还被叶双城发现。第五毓因此被遣返兴庆府,而那道姑则压平坎坷冲着兴庆府高歌而来。
最后,刘知蝉站在第五毓的面前,用行动与言语给了这个世家大小姐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是哪一个?”
刘知蝉当然不是忘记了第五毓的身份,而她拙劣的演技也告诉第五毓,自己是刻意如此。事实上,便是那拙劣演技也是这道姑刻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给对面的第五毓展现出自己目中无人的态度。
如此做到底为何?自然是为了让自己厌恶的那女子心里更难过一些,更不好受一些。在这方面,刘知蝉完美地传承了刘午阳这圣人的性格。暴躁直接,若是你让我难过,我便也让你不开心。
果然,第五毓一下子便不开心了。比起刘知蝉的游刃有余,第五毓的心中则填充着怒火与不甘,而刘知蝉做作挑衅的姿态则一下子将这些怒火与不甘给引燃了。
“刘知蝉!你休要欺人太甚!”第五毓眉头扬起,伸手指着刘知蝉,脸上满是恼怒与跋扈的模样。
眼前的女人显然忘记了是自己挑衅在先。但刘知蝉也没有提醒她的意思,她只是看着第五毓恼怒的模样,突然笑了起来。
“你是哪一个”这句话其实并不是塞北官话,反而是巴蜀方言。只是刘知蝉在山上某日偶遇了来自巴蜀的香客,因为觉得有趣,便学了下来。当时学这句话时只是单纯觉得好玩,但现在却似乎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刘知蝉肆无忌惮的笑似乎将挑衅效果进一步提高了,第五毓气得有些颤抖。这位第五家的千金小姐自然不是一个人出门,眼看自家小姐收入,身后的家仆恶奴一个个都摩拳擦掌。
“竟敢折辱我家小姐!”
“你好大的胆子!”
一个个仆人并没听到第五毓唤刘知蝉为“左祭酒”,即便他们听到了,也不在意在这个时候跟自家主人表现一下忠心。除了几个家仆,第五毓身后还跟着一个白须老人。此人体态健壮,双眼中带着阵阵精光,显然是第五家从江湖上搜罗来的体道高手。
一阵哗然并未在梧桐街上掀起什么波浪,百姓们毫不惶恐,甚至还聚在一起,颇有几分要看热闹的姿态。这梧桐街算得上是兴庆府达官贵人的心头好,一些贵族家里的纨绔子弟也爱到此流连。这些贵族子弟大都不可一世,偶尔遇到一起吵架斗殴也是常有的事。对于此类事件百姓们早已习惯,甚至还津津乐道。
刘知蝉从刀山剑雨中走来,对于几个家奴打手自然不会畏惧。她甚至还不着痕迹地摆了摆手,阻止了在暗中准备动手的孙思归。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刘知蝉是个亲力亲为的人。她虽然懒,但是却热衷于吵架斗嘴,这方面她吃不得亏。这也算得上是那位观阳楼圣人的言传身教。
在街道暗处,孙思归原本已经准备现身。昨晚的失责让这位塞北铁骑心中懊悔,决心就算死也要死在刘知蝉的前面。可他看到了刘知蝉的手势,又不好忤逆这道姑的意思。
孙思归打量了一下面前家仆打手的实力,均未闻道。现在的刘知蝉已然不同之前,且不论修为,光是那白玉京就足以在瞬间将这些家仆杀个干净。想通这些,孙思归收起自己已经汹涌的气机,但却依然警惕地守护在暗处。
在街道另一边,叶双城的耳朵动了动,,随后转头看到了刘知蝉与第五毓对立。他眉头皱了皱眉本想往回走,却刚好看到刘知蝉摆手打了手势。他看了看刘知蝉的神情,只能无奈摇头,继续跟面前卖冻梨的小孩讨价还价。
看到不远处的两个男人很有眼色,刘知蝉满意地点头。然后她笑眯眯地看着第五毓,一双眉毛一扬,“我就是欺负你,怎么了?!”
“放肆!”第五毓身边那精壮老者大喝一声。这句话仿佛是一个信号,本来在叫嚣的家仆打手们纷纷呼喊起来,一拥而上将刘知蝉包围在中间。
周遭百姓听到刘知蝉的话都个个捂着嘴巴偷笑,他们当真觉得这道姑说话有意思。梧桐街这些百姓早就看惯了纨绔打架斗殴,但此前那都是少爷公子之间对峙,而现在却是一个道姑与一个富家小姐,这也足够新奇了。
很多百姓觉得好玩,但到底不敢笑出声来。毕竟眼前那富家小姐看起来也不是好惹的。但不笑出声不代表他们不能议论,一些人言语之间已经编排出山上道姑与富家小姐抢男人的狗血桥段。
这些嚼舌根的百姓当然不知道他们竟然真的猜出了事情的真相。他们只是继续看着,一些个汉子低声感慨,“多俊俏的一个道姑,可别让打得破了相。”百姓们并不知道修为的风光,也猜不透眼前的道姑到底有多高。他们只是觉得富家小姐这边人多势众,看起来就占尽了优势。
眼看着家仆将刘知蝉包围起来,本该开心解气的第五毓却一点也不开心。梦河君是第五毓的父亲,那场针对山上道姑的死劫第五毓自然也知道。她同样知道,那原本该取了刘知蝉性命的剑妃不仅手下留情了,还大方地送给那道姑一柄飞剑。
当初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五毓嫉妒恼怒到发狂,砸坏了家中不知多少家具摆件。而现在,这种嫉妒则变成了忌惮。她知道剑妃赠礼非同凡响,自己几个小家奴已经不是刘知蝉的对手。家奴死几个自然无碍,但那却会折了她第五毓的面子。
第五毓身边的老者也算得上是一个高手,对付刘知蝉似乎也是不错。但这毕竟是兴庆府,第五毓心有顾忌,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光明正大地对刘知蝉下杀手。
“刘知蝉,你休要张狂。若不是怕伤了周遭百姓,我今日定要让你好看!”第五毓看着刘知蝉大喊道,言语中却是悄悄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但刘知蝉对于这种把戏嗤之以鼻,她本来就是要吵架打架的,现在第五毓这模样当真让她不爽得很。“有话说,有屁放。如果放完了,你就给我滚。”刘知蝉冷冷说道,然后将道袍袖子悄然挽起来,露出两断白藕一般的手臂。
噗嗤一声,周遭的百姓终于有人绷不住笑出声来。只觉得那道姑莫非是个假的方外人,明明是个女子,怎么说话这么粗鄙。不过粗鄙归粗鄙,倒也爽利直接。
第五毓从见到刘知蝉开始就一直让骂,现在听到周遭的笑声顿时恶狠狠地瞪过去。那些百姓一个个噤声不语,只是一个个肩头却因为憋笑而抖动个不停。
“你也不要呈口舌之利。”第五毓冷着脸,尽量不让自己再露出恼怒神色,“我要与你赌斗一番,你是敢还是不敢?”
刘知蝉袖子都挽起来了,听到不打架了,顿时有些失望。但这到底是兴庆府,是那个人王宫所在的地方,刘知蝉也不可能逼着第五毓和自己死斗一场。“你要赌什么?”刘知蝉开口问。
“喝酒!你敢是不敢!”第五毓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此话一出,周围百姓再也忍耐不住一个个欢呼起哄。
虽然百圣教化了百年,但这塞北郡毕竟是马背上的郡国。塞北人豪爽,嗜酒,这在整个百圣朝都是出了名的。如今看到两个女子竟然要喝酒赌斗,百姓们的热情顿时被瞬间点燃了。
这一次第五毓因为周围百姓的起哄声面带笑意,毕竟这起哄是因她而起,心情自然不同了。这瞬间,第五毓感觉自己第一次从对面的道姑那里掌握到了主动权。
除了兴奋的围观者,人群中还有一人心有担忧。那人自然是叶双城,他手里握着两颗有些发黑的冻梨,不安地看着刘知蝉。在他乔装上山的时候问俞守司要过酒,当时的小道士告诉他山上无酒。
山上无酒,自然也谈不上酒量。而那第五毓自小长袖善舞,喝酒只是家常便饭。她似乎也知道自己别的争不过眼前道姑,于是找到了自己最擅长的方面来进行赌斗。
但叶双城担忧,刘知蝉却神色淡然。她反而开口反问了一句,“既然是赌斗,那你要赌什么。”
第五毓一听,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她觉得眼前的道姑完全是为了颜面死撑,自己这次终于可以狠狠地出一口恶气。虽然她也不可能真的拿刘知蝉怎么样,但让这不可一世的道姑狠狠吃瘪却也足够了。
“输的人,当中叫对方一声姑奶奶。”第五毓脸色急迫,生怕刘知蝉临时反悔。
刘知蝉笑了笑,点头答应下来,“好,咱们去哪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