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教姑姑的身子一颤,“你怎么……”她的目光里有恐惧之色,韶安说的那些经过就仿佛亲历当场,但当时她清清楚楚的确定场上并无外人,她与那两名自尽了的宫女一直在门外守着,她们出去以后还特特吩咐她们不要进去,说忠义侯夫人心情不佳,不要人近前侍候,就连屋子也不许人进,这才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被发现。
当时韶安那边的屋子里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守门的宫人如果看到她从里面出来,总是会阻拦一二,那么她为何……
临安县主有些狐疑的看了韶安一眼,心中暗道她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就好像她是看着这些人行事一样?
但这时候临安县主即便一肚子的疑惑也不能说,否则被管教姑姑看在眼里,说不定还会另生事端,当下只端端正正的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韶安看着管教姑姑的神情,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然后她接着说道:“既然姑姑认了罪,那便我说你写,等姑姑签下这纸供书,大家都省事,或许看在姑姑如此痛快的份上,还能少受些苦。”
说着她从袖口中夹出事先写好的供书,又放上一张白纸,说:“姑姑若是信得过我,那便直接在这张供书上签字画押,若是觉得自己写得稳妥,便请姑姑自己写一份。”
“我自然是信得过王妃。”管教姑姑苦笑一声,“不然还要再浪费笔墨,也浪费二位娘子的时间。”
韶安呵出一口气,又示意跟在身后的宫人将笔墨呈上来,管教姑姑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张纸,也没犹豫,伸手在印泥上按了一下,在供书上按下自己的手印。
然后她坐回到席子上,双目无神,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韶安将供书收好,和临安县主一道离开屋子,等出了门,看着身后宫人不远不近的跟着,才压低了声音问韶安:“那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韶安神神秘秘的笑。
“猜?”临安县主目中有惊异,“即便是猜测,看那管教姑姑的模样,倒像是全被你猜中了一般,难道当真都是你的猜测?”
韶安知道她想问什么,只反问了一句:“那日在冯邹氏的屋子里,县主可曾注意过桌案上的茶盘?”
临安县主闻言愣了一下,接着回忆片刻,点了点头,说:“我记得那茶盘里还有一杯打翻了的茶。”
“那是她们将人吊上去以后撞翻的。”韶安说。
临安县主一挑眉,“这……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其实也都是猜的,只是没想到看那管教姑姑的表情,竟然全都被我猜中了。”韶安说到这儿朝着临安县主眨了眨眼,“我猜得准吧?”
临安县主仍有些惊奇,但供书已经妥了,这件事大体上也算是结了案,剩下的就看皇后娘娘要如何处理,至于她们……
她们也许还要在长乐宫中呆上一段时日。
临安县主原本以为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结果等到两人分开各自回到自己的地方,韶安忽然靠过来附在临安县主耳边,说:“其实那位管教姑姑根本不在当场。”
临安县主“啊”了一声,这人……怎么回事儿?刚刚还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怎么这会儿又说其实管教姑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县主又忘了,这是在长乐宫,管教姑姑只是她们推出来的替罪羊,既然是替罪,自然不会是真正的凶手,我猜……她其实同那两名自尽了的宫人一样,都是守在外面的。”
韶安说完这句话就与临安县主道了别,只剩下临安县主在寒风中又站了一炷香的功夫,最后也慢悠悠回了自己的殿内,虽然觉得过程实在是匪夷所思,但她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如今这样……也算是甚好。
崔姑姑看了一眼呈上来的供书,又看了管教姑姑一眼,轻声叹了口气,然后吩咐她带过来的宫人,“将姑姑带下去,好生看管。”
听说杀害忠义侯夫人的凶手找到了,长乐宫中的贵女们全都长舒了一口气,既然凶手已经找到,那么她们也没有什么理由继续被留在这里,先前觉得宫里千好万好,如今方知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太后召见了韶安与临安县主,口中只说委屈了韶安,又将临安县主支了出去,留下韶安单独叙话。
临安县主临走前看了韶安一眼,她的右眼皮一直在跳,她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快可能掀过去,如今一切都太过顺利,她们全都像是个提线木偶,操纵她们的人想往哪里摆就往里摆,一举一动都受着牵制。
但她又什么都做不了,这件事过后,她依然被请回了自己的殿内,和从前一样,轻易不得进出。
韶安坐在长乐殿内,手边是一盏新茶,还冒着热气,太后坐在上首,手里抱着个手炉,良久才缓缓开口:“这件事……十六娘做得不错。”
韶安微微抬起眼,仿佛受宠若惊。
但太后在这时候唤她十六娘,定然是有其他话跟着的,比如……关于十二娘。
果然就听见太后说道:“有件事我想十六娘应该还不知道。”
不等韶安有所反应,太后已经接着说下去,“边关动乱,八郎被派去了定襄,想来一时半刻是回不来的,边关苦寒,战事又胶着,如今朝堂上才刚刚安稳,如今除了这样的乱子,哀家只觉得心痛。”
“殿下……为国尽忠,先前又在武川镇平过叛乱,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韶安慢慢说道。
“我倒不担心八郎,只是十二娘听说八郎又去了边关,忧心得很,这几日吃不下也睡不好,十六娘跟在八郎身边时日已久,不如便同十二娘说说话,让她心安一些。”
韶安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常态,“殿下自是吉人天相,再说定襄毕竟距离边关还隔着一层,不会有什么事的。”
太后点了点头,“我就知道十六娘是个能看得清的孩子。”
韶安垂头不语,太后也没再说话,殿内寂静,偶尔能听见炭盆里噼啪蹦出的火星声。
十二娘进府这件事……自然是板上钉钉,只是如何进,如何处置了她,还需要再好好盘算盘算,韶安心里明白,最利落的做法就是从此世上再无她这个人,否则即便她自请和离,未来也还是个变数,只是她有些不明白的是……既然可以让冯邹氏死,后来嫁祸的那些事情又拙劣成那个样子,将她判做凶手已然行不通,还要搭出去几个人,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对她下手?
到时候反正人都已经死了,推出去几个弃子又有什么关系?
还是说……太后觉得那样对十二娘的名声不好,容易被人传出是十二娘下的手?
太后后来坐得有些乏了,挥了挥手让韶安回去,韶安领命离去,抬头看了看天。
两宫之间的事情看来也快要有了了断了,但是边关又起战乱这一点实在是让人始料不及,若是放在往常,边关这样大的事,宫里多少会有些风声传出来,但这一次却安静的像是无事发生,只能说是被人捂死了消息。
师沅去了定襄,韶安在回去的路上隐隐约约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如果师沅去了定襄,那么比定襄更靠近边境的睢阳……又派去了谁?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听到过这件事,然而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却说什么也想不起来。
第二天一早,有宫人过来传信,说天家又要举办雁宴了。
若是在太平时日,宫中举办雁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前一天韶安才刚刚从太后口中听说了边境发生战乱,今日天家却要举办雁宴……
便是京中适龄的小郎君小娘子实在太多,在这个当口却也着实显得不太合适,可旨意是天家下的,他们也只能遵从,太后的意思是,长乐宫中的这些娘子们也都帮着张罗张罗,宫中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如今赶巧碰上了,索性便再多留些时日。
临安县主找了机会过来同韶安闲话,提起雁宴,满眼都是不赞同,说如今边境又在战时,宫中却因为一场不知所谓的雁宴浪费这么多财物,实在是让人心寒。
韶安摇头叹息一声,说只怕这雁宴其实就是一场鸿门宴。
临安县主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说:“看来是要增加筹码了,也许……”她想到一个可能,“边关那场战事,就是有人故意挑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