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郎此刻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这位谢小娘子究竟是如何想到的这些?!
她明明也是才刚刚知道此事,了解到的东西也并不比他多出多少,怎么就好像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一样,来龙去脉都知道的如此清楚?!
十六郎想不通,但是韶安也没有多说,只是在见到英娘以后依着之前的计划,敲锣打鼓一样的将人送回了庄子上,之后他假意告辞离开,只身去了柳家。
柳家只有柳大娘子在,这时候天有些暗下去,柳家的奴子一脸审视的看着他,同时满是防备的看着他,问:“小郎君有何贵干?”
“啊……”十六郎按着韶安告诉他的话答,“事关柳家五郎,还请阁下去请主人出来一叙。”
那奴子面色一变,让十六郎在门外稍等,他转身穿过院子跑进去,不多时一位娘子走出来,看上去应该就是柳家大娘子。
柳家大娘子形容憔悴,这时候还没有从失子之痛中走出来,忽然听闻门外有人要告诉她关于五郎的事,也顾不得许多,匆忙走出来,见到十六郎后一愣,这位小郎君看上去年岁也不大,这时候又忽然想起自己死去的五郎,一时间眼里满是悲戚。
“小郎君里面请。”柳大娘子将十六郎请进门内,在正堂里坐好,柳大娘子看着十六郎,问,“小郎君说事关五郎,不知小郎君是何许人,要说的又是何事?”
十六郎缓缓说道,“在下是清源县的捕头,前些日子抓到一位案犯,那人供出自己曾经收人钱财杀害了一条性命,虽然不知道出钱的是何许人,但是杀的人却是知道的,就是柳五郎。”
柳大娘子闻言一怔,“不是说五郎是……伤寒而死?”
“大娘子可曾亲眼见着五郎断气?”
“没有……”柳大娘子擦了擦眼泪,“五郎是被好心人抬回来的,抬回来的人说,五郎在路上染了风寒,没有熬过去,就病死了。”
“那你们是直接就将五郎葬了?”
柳大娘子点了点头,“只怪这孩子命不好,没有挺过去,”她说到这儿叹了口气,“原本五郎也已经定了亲,只等着日子一过就将人家姑娘娶过门,谁知道两家接连出事,哎……”
“大娘子说的那位姑娘……可是庄子上的英娘?”
“你也知道英娘?”柳大娘子点了点头,“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如今还不知人在何处……”
“英娘已经找到了。”十六郎说。
“找到了?!”柳大娘子有些诧异,“是在何处找到的?”
“这……”十六郎摇了摇头,“具体如何在下也不太知情,这都是听同僚说起的,但还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所以在下来此还有一件事,请大娘子协助。”
“我一个小妇人……又能协助些什么?郎君刚刚说五郎是被人害死的,这却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在下前来的原因。”十六郎说道,“那案犯也没有说清五郎的样貌,只说他是听从旁人的安排,等在那里下的手,事后是出钱之人夸他办事不错,额外多给了钱财。”
“那……”
柳大娘子刚要说些什么,十六郎便接着说道,“那人说,当时天很黑,他将人按到河边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等他将人淹死,有人前来接应,带走了尸体,他正要离开,忽然踢到了个东西,捡起来见是半枚牛角梳,上面还系着根红绳,绳结处打了个同心结——”
十六郎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柳大娘子的神色,见柳大娘子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继而问道:“那具尸体一直没有找到,但看那梳子倒像是某种信物,不知可是五郎的东西?大娘子方才曾说五郎定了亲,这梳子可是五郎与那位英娘的定情之物?”
柳大娘子摇了摇头,“小郎君若是这样说的话,那应该不是我家五郎,五郎虽与英娘定了亲,可却从没有送过什么牛角梳……信物倒是有一个,是枚玉佩,虽然成色不是太好,却也是他阿爷留下来的。”
“玉佩……”十六郎嘀咕了一声,“那……大娘子可知五郎私底下有没有送给英娘什么其他的东西?”
柳大娘子再次摇了摇头,“五郎与英娘定亲以后就没有再见过面,那时候五郎正准备去书院的考试,平日里也不出门,只在家闭门读书……”
“那之前呢?他们可曾见过面?”
“不曾。”柳大娘子看着十六郎说道,“想来那位至今下落不明之人不是我家五郎,不过如今听说英娘已经找到了,也算是告慰五郎在天之灵,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郎君。”
“是在下叨扰了,告辞。”十六郎说完起身出去,等出了柳家大门,他回头又看了一眼,这时候太阳落下去,黄昏的光落在柳家大门上,像蒙着一层纱。
庄子里一瞬间变得热闹起来,谢娘子带着英娘从外面回来,守门的人看到英娘,惊喜地道:“这不是英娘吗!英娘回来了!英娘找回来了——”
紧接着有人去叫谢管事,说英娘是个有福气的,得了贵人相助,这不,刚刚求了谢娘子,谢娘子就将英娘找回来了。
谢管事愣了好半天,报喜的人用力拍了他几下,“谢管事!怎么还愣着呢!快过去看看吧!是英娘回来啦——”
谢管事晕晕乎乎走出去,身后的人看着他有些同情又替他高兴,毕竟当初听说英娘失踪了的时候,大伙都是跟着着急上火的,他们都是一起共事好多年的,有些人甚至可以说是看着英娘从一个小女孩儿长成大姑娘,英娘又漂亮还能干,如今虽蒙大难,却也是个有福气的,看谢娘子待她回来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痛惜的神色,想来不是如当初大家猜测的那样,被卖进了秦楼楚馆哪些地方。
总之人回来了,虽然柳五郎因此丧命,但终归也算是全了他的心意。
英娘与谢管事父女相见,两个人均是怔了一怔,然后才听见英娘放声大哭,谢管事将英娘抱入怀中,摸着她的头,长吁短叹。
韶安站在一旁看着,好半天才见英娘止了哭声,谢管事将英娘扶到她近前,说:“这是谢家的女郎,为父能重新见到你,多亏了女郎,英娘,快去谢过女郎。”
英娘跪下给韶安磕头,“英娘多谢女郎——”
韶安微微扯了一下嘴角,但还是受了她这一礼。
等英娘磕过了头,韶安对谢管事道,“我看英娘惊吓过度,姑且先让她回去,给她烧水洗澡,再喝点安神的汤药,让她好好缓一阵子,其余的事情等她平静下来以后再说。”
谢管事口中称是,又向韶安告罪,“英娘如今这副样子,奴便先失陪了。”
韶安点了点头,等谢管事带着英娘回去,她看着他们的背影,目中神色清冷。
她可没忘记雨师庙中英娘是如何说的: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知道我是谁么?得罪了周郎,你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能让一个人在骤然惊吓过后仍然有底气这样说的人,这位周郎……想来是个人物。只是在她和渤海王面前说这些话,实在是有些不自量力。
晚些时候十六郎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守门的人见他去而复返,也有些讶异,但这位既然是谢家郎君的朋友,想来身份也不低,他只是谢家庄子上看门的人,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十六郎进来以后有人迎上前来,是那个在厨房干活的看上去只像个半大孩子一样的人,那人走过来对十六郎说,“郎君怎么又回来了?”
“带我去见谢娘子。”十六郎直接说道。
“啊?”那人愣了一下,然后又赶忙在前面引路,“原来郎君是要找谢娘子说事情的啊,这边请这边请……”
韶安所在的院门口守着一群人,见十六郎过来,也没拦人,直接让了条路给他,十六郎走进去,见到韶安以后径直说道,“你猜的不错。”
韶安闻言一挑眉。
十六郎说,“柳五郎一直都没有与英娘见过面,他们定亲的时候柳五郎还在家中温习功课,整日闭门不出,我趁夜又返回去找柳五郎的旧物,比对了一下他的靴子。”十六郎因为自己做的事情颇有些难为情,他什么时候干过类似于梁上君子一样的勾当了?即便是为了证实那件事,可让他一个皇子亲自做这些,也着实是难为情。
偏偏韶安心情愉悦的看着他,问:“那靴子印与英娘房中窗台上留下的可是一样?”
十六郎摇了摇头,“那个脚印明显比柳五郎的要大,而且那半枚牛角梳也不是柳五郎的东西,他与英娘确实有一样信物,但……是枚玉佩。”
韶安站起身往外走,“既是如此,有些话就好说一些了。”
“现在?”
“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