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二?”大堂内有食客奇道,“竟然有人能将郭二吓得滚下楼?”
“谁说不是呢,你什么时候见郭二这么狼狈过?看那架势,绝对是被人踹下楼的,他走时候脸上那巴掌印你们看到了没?”
“能把巴掌拍到郭二脸上的人,才是真英雄。”有人感慨。
“而且你们发现没有?郭二临走之前都没放狠话!”
“那可是杀人放火都不在话下的郭二啊……”邻桌的人抬头看着楼梯口摇头晃脑的感慨,“大侠真乃神人也!”
楚折梅咬着筷子看着门口,那个叫郭二的泼皮出去以后向左拐了,他忽然很想上楼看看,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将一个杀人放火都不在话下哪怕进了大牢都能安然无恙被放出来的人吓得连路都走不利索。
从楼上走下来一位老者,穿了一件褐色道袍,头上戴着同色的帛巾,手中拿着一柄麈尾扇,看着清逸出尘,仿佛方外仙人。
这难道就是那位将郭二赶下去的高人?大侠?也是,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超然物外,不动声色间就能将地痞流氓处理得干净利落。
已经有人迎上前去,向着老者恭恭敬敬的行礼。
那老者起先愣了一下,随后也朝着那人和善的笑笑,手中麈尾扇随着他的行动飘曳,只等云烟升腾便能让人一睹羽化登仙的景象。
“老丈,那郭二似乎有些来路,你不怕他背后报复于你吗?”行礼那人关切的问。
“报复?”那老者面色未变,语气缓和地答,“这都是世间再正常不过的事,谈何报复?”
高人啊!这就是高人啊!不畏强权,一身正气——
大堂内的人全都用一种崇敬的目光看着老者。
“可是……”又有人担忧的向着老者道,“那郭二栽了如此大的一个跟头,虽然这会儿碍于面子嘴上不说,但是过后一定还会使阴招报复的,老丈虽然不在意,却也要注意为好。”
“可是他自己不小心摔下了楼……难道也要找个人报复一回出出气吗?”那老者一脸不解的看着众人,“便是再想找人解气,也找不到我这把老骨头上来吧?”
什么?!
众人用一种万分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那老者,有人磕磕巴巴的问:“你、你是说……郭二是自己摔下来的?”
老者点头,“不错。”
“那他脸上那个巴掌印——”
“是被小瑜娘子打的。”
“那你……”
大家全都等着老者回答,既然人不是他打下来的,那么他为何会选择在此时——在大家都翘首期盼着惩治郭二的大侠出现的时候下来?
“我吃完了饭,不走难道还要再在上面睡一觉?”老者答得理直气壮。
说的也是……众人一时都没了话,悻悻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接着吃饭。
楚折梅也觉得有些幻灭,他原本也和其他人一样以为这老者就是大家口中的那个大侠,但不曾想到人人唾弃却又害怕的泼皮郭二竟然不是被人替天行道,而是自己下楼的时候不慎脚滑……难怪郭二连个狠话都没放出来,这事儿放谁身上都觉得丢人。
但有一点他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方才那郭二的哭嚎声绝不是假的,一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出面教训了他,也许是因为低调,又也许……楚折梅以指尖轻轻叩了几下桌面,饶有兴致的想:刚刚那老丈不是说了么,他是吃完饭才下来的,兴许那位替天行道教训郭二的大侠还在吃饭。
这件事于他而言只是个吃饭时候发生的小插曲,掀不起什么水花儿,也不会让人记忆深刻,不过么……他看了看桌上的碗碟,满意的想,璞楼的菜式还是不错的,这蝌蚪粉入口滑嫩又弹牙,拌的卤汁也爽口,还有那青菜搭配得刚刚好,等归宁县那边的事情结束了,他还得再回这里来吃上一回。
小厮将画好的路线图拿来递给楚折梅,又额外叮嘱了一句:“这上面标了两个车夫点,如果先生要去别处,可以到这两个地方租马或者马车。”
“多谢。”楚折梅将路线图收好,又从随身的荷包里摸出些通宝放在桌上,迤迤然起身离去。
韶安其实早就应该回谢府了,只是她刚成婚就出了意外,与师沅一起被困在清水镇上,后来好容易回来,她又染了风寒——她其实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在大热的天里染上风寒,但病来如山倒,她连着喝了好些天的药,师沅担心她的身子,额外又拘了她几天,一来二去,就比原定的日子晚了近两个月。
韶安回谢府,师沅是一定要同行的,他原本想再让她将养几天,所以当得知韶安已经同谢家那边知会过了之后,只好提前安排行程,但他的脸色看着着实是不好,韶安总疑心他其实是病了,只是忍着没说。
牛车行的并不快,韶安坐在车里,师沅坐在她旁侧,板着脸,但美人哪怕做捧心之态都惹人垂怜,更何况只是个表情略微严肃的美人?
韶安偏头看了他半晌,终于还是伸出手在他额上探了探。
“你在做什么?”师沅仍然目视前方,音调也没什么起伏。
韶安收回手,假装沉思了片刻问:“殿下并没有发热,那为什么脸色依然不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本王身上好得很。”师沅干巴巴的回道。
韶安缓缓吐出一口气,掀开车帘向外看,状似不经意地说:“殿下一直这副样子,等到了谢府,被府中众人看到,说不定会以为是我强绑了殿下来。”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殿下若是不想去谢府,那便不去吧,正好我也不太想坐车,还不如骑马来得痛快——”
她话音未落,就听师沅似乎是咬着牙在说话:“谢窕——”
韶安看向他,面上神情甚是不解。
“你……”师沅泄气似的呼出一口气,“算了。”
“什么算了?”韶安稍稍靠近了些,“殿下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师沅看着她没说话。
韶安低头想了一下,决定暂时先服个软,她伸手拉过他的手,把玩他的指尖,低声说:“我知道殿下是担心我,但当时出了那样大的事,我又没能亲自回去报一声平安,旁人哪怕说的再好,阿爷也还是会担心……”
师沅没动,只又深吸了一口气。
韶安于是接着说道:“而且我后来虽然染了风寒,但到底不是什么大病,吃几副药也就是了,实在是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必要,更何况我早就不需要再吃药了,是殿下不放心,又特地让顾司医另开了其它的方子,那些东西即使不吃也没什么不妥,顾司医这个人殿下应该知道的,他就是严谨得太过了才会让人吃药像吃饭,但毕竟是药三分毒……”
师沅轻哼一声,“你总是这样,做什么都有一套大道理时刻准备着说与我听,偏偏我又反驳不了,你这样……让我如何是好?”
韶安想了想,挽住他的胳膊,侧身靠着他,轻声说:“那你如今是不生气了吧?”
师沅反手握住她的手,语气仍然有些生硬,“只是这一件事不生气了而已。”
“殿下还有什么事?”韶安忽地坐直了看着他。
师沅同样也在看着她,然后他抬手慢慢抚上她的脸,又以食指反复摩挲她的唇,眼帘微阖,又故意压低了声音说:“你已经欠了我不知多少次,可真是让我等得好苦……”
韶安从开始的怔愣到后来慢慢红了面颊,她微张了嘴,实在是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应该怎么顺着这话往下接。
师沅忽然一笑,眼里流过去一抹邪气,韶安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感觉到师沅似乎将他的食指抵进了她口中——
韶安下意识的一咬。
“嘶——”师沅轻轻抽了一口气。
韶安赶忙松口,又急急忙忙后撤,奈何她坐着的位置本就与车壁相近,刚刚师沅又向着她这边挪动了一些,她只堪堪后退了二寸,背就已经靠在了车壁,她此时有些慌乱,而师沅欺身而上,将她整个拢在了身前。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韶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又快又疾。
师沅还没有收回手,他仍然在以指尖在描摹她的唇,然后又慢慢向上,轻点过鼻尖,顺着挺直的鼻梁向上,点在眉心,接着向旁延伸,轻轻扫过她的眉,最后落在眼角。
韶安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她听见师沅轻轻的笑,他在她耳边呵气成声,声音略低,带着一点沉,“今日便先别去了,我们回王府……可好?”
韶安睁开眼,正对上师沅的眼睛,他的眼里漾着一层涟漪,又像铺开了粼粼在水面上的星子,他的眼尾上挑出一道弧线,像名家轻扫出来的一笔淡墨。
“我们回去……或者……”师沅又向前倾了倾身,指尖下移,重新落在她的唇畔,视线却并没有停下,而是一路向下……
“这车厢甚是宽大,王妃若是放得开,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