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子里空无一物。
楚折梅屈指在柜子的四壁都敲了敲,没有发现什么暗格。
“这……”师爷有些吃惊,“这柜子里竟然是空的?”
楚折梅微微皱了眉,他想起先前自己独自前来的时候拉开的那个空掉的抽屉,他随手再将那个抽屉拉开,里面同样是空无一物。
“这抽屉里应该是有东西的啊……”师爷也顾不得其它,直接上手将其余两个抽屉全部拉开,除了最上面那个抽屉里还放着些笔杆,另外了两个全部都是空的。
“这是……怎么回事?”师爷有些怔愣。
“府衙之中应该是有人提前下手了。”楚折梅摇了摇头,将三个抽屉全部推上,又将柜门重新关上锁好,一边拨乱转盘一边对师爷说,“看来这场火针对的就是这里面的东西,那个账本……”他偏头去看师爷,问,“先生可知那账本之中都会记载些什么?”
师爷有些不确定地说:“尹府君平日里都会将自己的一些花销记在上面,应该都是些日常支出之类的……吧?”
“那些纸团呢?”楚折梅又问,“尹府君生前有将纸团随手丢在抽屉里的习惯?”
师爷也有些费解,只能说:“尹府君有时候是会随手往什么地方塞些原本要丢弃的东西,那些纸团也是他写错字以后随手揉成团扔进去的……吧。”
楚折梅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跳了两跳。
记录日常支出的账本和写错了几个字随手揉成一团的纸团一起失踪,这就好比摔破了的碗被人用镀金嵌玉的沉香木盒子装起来小心珍藏一样匪夷所思。
“楚真人可有什么法子将纵火之人找出?”
楚折梅一愣。
“若是要施法,可要在下帮忙做些什么准备?”师爷又问。
“先生说笑了。”楚折梅有些无奈的道,“纵火这件事明显是人为,在下只能同先生一起着手调查,若有其他需要动用术法的地方,在下自是不会推辞。”
“是我糊涂了。”师爷说完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忽然又见楚折梅将罗盘托着站在屋子当中,他站定了身子,有些疑惑地看向楚折梅,“楚真人这是?”
楚折梅抬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然后闭上眼睛,将手中罗盘托得高了些,像是在感应着什么,良久,他睁开眼睛,长长舒了口气。
“先生可还记得在下先前所说的那团黑气?”
“当然。”师爷回想道,“真人曾说那黑气是尹府君所化,是尹府君的执念。”
“如今府衙之中黑色淡了,那黑气似乎会自行变化,从前盘桓在府衙上空久久不去也许是因为先生那时候并未下定决心即刻查案。”
“那么如今这黑气淡了……是不是说明尹府君的执念已经没有从前那样深,只要我们将害他之人找出,尹府君便可得到安宁了?”
楚折梅站起身,“也是,也不是。”
“这又是为何?”师爷不解道。
“这股黑气如今已经散布在了归宁城内,我猜下手之人并非一个人,而是一股势力。”
师爷一惊,“可尹府君自上任以后从未得罪过谁……”
“这不是得罪不得罪的问题。”楚折梅向着他一笑,“总之,这件事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单单是谋害朝廷命官这一条就已经是一条极大的罪名,如果只是因为得罪了谁而受到的报复便要谋害别人的性命,不免有些儿戏了。”
师爷揉了揉眉心,他这几日没怎么休息过,如今精神陡然松懈下来,不免有些乏力。
“总之……”楚折梅看了师爷一眼,语气轻松地说,“只要先生助我,在下定能协助先生寻得一个真相,让尹府君得以安宁。”
“如此便谢过楚真人了。”师爷向着他微微施礼。
“我看先生神色倦怠,想来这些日子不曾好好休息过,好在如今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事情,先生还是回去养足精神才是。”
师爷点点头,与楚折梅一道走出去,又回头看了一眼,叹了一声:“如今县令身亡,继任县令又迟迟不到,只希望城中一切安好,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事情。”
“如果……”楚折梅说到这儿忽然顿了顿,挑了挑眉,“但愿吧。”
从永兴坊到顺仪坊,这一趟用时比去的时候短,韶安坐在车内,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师沅是骑着马回去的,这时候与车身并行,忽然学着京中那些纨绔的样子扬起马鞭极其张扬地甩了一下。
“啪——”
韶安一掀帘子,正看见师沅扭头往车里看,手里多了一个东西,他朝她亮了一下,嘴唇微勾,眉梢眼角尽是风情,她深吸了一口气,手一放,帘子落下来挡在他们两人中间,但没挡住他的声音,他柔着嗓,学五陵年少的调子,“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常采撷,此物最相思。”
韶安“唰”的掀开帘子,挑了一下眉,随后将手肘支在车窗处,拄着腮看他,笑吟吟地开口:“相思何在?”
“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韶安作势想了想,没什么想说的,她于是重新靠回到车内,顺手又将帘子放下去,如果……她想,如果她是重活了一回,那么等到发现师沅变心以后,她还会留在王府吗?
答案是不会,她不会。
她这时候才隐隐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抗拒师沅,那是一种根植于她脑海中的本能,这本能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不要陷进去,好在……她长舒一口气,好在她还并没有那样喜欢他。
马车忽然停住,韶安以为到了,起身掀开轿帘就要跳下车,才一掀帘就听见师沅的声音,不像冲着她说的,声音有些冷,语气虽然柔和,但其中掺着疏离,像落了皑皑白雪,“这不是九公子么?九公子勒马拦住我王府车驾所为何事?”
九公子?正在掀车帘的韶安动作一顿,她这时候已将车帘掀开一角,一只手露在外面,这个时候收回去好像显得有些刻意,但如果维持这个姿势不动又觉得有些奇怪,所以她干脆直接将车帘掀开,露出脸来,也顺便看看师沅口中这个拦住王府车驾的九公子是何许人——
马车停在丽水大街,周围很空,便是几辆车并行都不会显得拥挤,但那匹马就堪堪停在自己坐着的这辆车前,车夫拉着缰绳,师沅打马过来与马上之人面对面,看情形颇有种阵前对峙的架势。
韶安抬起头,在看清来人之后愣了一下。
是卢九。
“我来是想问谢娘子一个问题。”卢九的声音里同样带着疏离,他原本就是个清清冷冷如谪仙一样的美人,这时候清冷意更甚,眼神都仿佛笼着一层霜色。
“这里可没有谢娘子。”师沅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九公子拦住我汝南王府的车驾,还惊了家中女眷,这可不像是九公子会做出来的事。”
“你要问什么?”韶安从车中走下来,她仰起头来看他,想到前不久父亲说过的话,又想起从前——她和卢九没有可能,她不喜欢卢九,当然她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卢九也绝不是什么非卿不娶之人,他那个人豁达得很,凡事也看得开,当初喜欢同她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他觉得她与那些世家女郎不太一样。
“郁陀。”师沅翻身下马,站在她身边,旁若无人般的替她紧了紧衣领,“你怎么下来了,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我想问,”卢九的声音插进来,他也下了马,径直走到韶安身前,“你真的成了他的王妃?”
到了这个份上,韶安只好反问他一句:“难道我看起来不像吗?”
不对劲了,韶安看着卢九想,卢九这一出让她陡然生出一种这应该是坊间热议的才子佳人的故事里出现的桥段,俗套、不合理、让人不知道应作何回答,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哪怕他从前对她是存着那样一点好感,但也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然而这确确实实就是发生了,当着周围的一众人员。
“十四娘啊……”卢九瞥了站在她身边的师沅一眼,继而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我离开洛阳的时候还在想,如果此行顺利,我能早日归来,无论如何都要去谢家提亲,我一直以为……我们只是相处的时日不多。”他的声音有些低,还带了一丝困惑,“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
韶安微垂了眼眸,但是下一瞬间她抬眼对上卢九的视线,她说,“九郎,没有为什么。”
“你就是连骗都不愿意骗我么?”
“我不想说什么有缘无分的话,”韶安一点一点的措辞,“你也知道我最不喜欢看那些棒打鸳鸯的故事,所以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我更不会给你无谓的希望,而且……”她看了看周围,“有些事情永远没有回转的余地,你不要太任性了。”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那就是……
她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