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接过话茬,“先前那寻找女儿的疯癫老丈如今怎么样了?听说他去了吴府,结果还没到门口就晕了过去,我寻思着等明天天亮以后去看一看,对了,楚兄可否以术法之力问问那白骨究竟是何许人也?”
楚折梅有些为难的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当初那白骨正是在下发现的,在下就着阵法勉强探问了一番,可那白骨却道自己已经死了太久,生前很多事都记不分明。”顿了顿,他又说,“这一点先生是有所不知,像这一类……勉强算是精怪,它们大多对生前事一无所知,而后因为吸取天地精华,哪怕生前有执念也慢慢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忘却,要让它们回忆起从前旧事是一件很难的事,所以对于这些死去太久的人,我所能做的,更多是引导,或者说是帮助它们想起从前。”
文宋终于有些明白似的呼出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看来是在下狭隘了,从前我以为这件事都是容易得很,没想到深入了解以后才发现有些东西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
楚折梅微微一笑,“正是如此,世人对我们多有误解,如文先生这样经过了解以后瞬间理解的还是少数。”
“那么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吗?”文宋坐正了身子,“在下虽然既不会断案,也不会推理,但钱财还是有的,楚兄若是需要置办些什么尽管同在下开口!”
“如此……在下便先谢过先生了。”
沈无方端起酒杯掩饰性的喝了一口,眼神向楚折梅瞟了一下,暗道:这人真是一本正经的瞎忽悠。
这之后席间谈论的已经从归宁城内之事转向了文宋出去的见闻,容娘一直在旁边默默的添酒布菜,偶尔应和两句,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
文宋大着舌头吩咐容娘收拾出两间屋子出来给楚折梅和沈无方休息,自己道了声失陪,晃晃悠悠回了房间。
韶安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她翻了个身,只觉得浑身酸痛无力,枕边早已经没有了人,不知师沅是什么时候起身离开的,她艰难的调整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想要开口叫白露进来。
才一开口就让她止了声儿,那嗓音里满是充满疲惫的沙哑,不远处地面上那件被扯坏的夜行衣更是时刻提醒她昨天夜里发生的种种,她有些无奈的想,如果伏徵知道师沅昨夜一直就在清平殿,不知道心中会作何想。
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现在让她头疼的是一会儿自己要怎么去前厅接受伏徵奉茶……她颈上还有一个牙印,虽然这会儿应该已经结了痂,但毕竟位置太显眼,就像是明晃晃的昭示。
师沅在那一瞬间像是真的要咬死她,他发狠的抓着她,用力的咬下去,等他重新抬起头看向她的时候,她看见他唇边沾染的一点血迹,颈上的疼痛慢慢扩散,她皱了皱眉,然后她感到师沅抬手抚上那道伤口,接着听见他说,“对不起。”
她拥着被子坐起身,眼角余光瞥见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青青紫紫的印痕,低低地吐出两个字,“禽兽。”
白露听见动静进来,见了屋内场景,忍住笑走上前来,在看到韶安的样子以后又有些心疼,她将手中放着药瓶的托盘放在一边的矮几上,然后说:“刚刚迟内监送这药过来的时候我只当是王爷体贴女郎,没想到……”她说到这儿面上有些红,有些艰难的继续道,“王爷昨夜……”
“别说了,我要沐浴。”韶安哑着嗓音说。
“对了……康侧妃来了,一直在前厅候着。”白露这样说的时候有些同情的道,“听那边的小厮说,锦阁的灯一夜都没有熄,那位康侧妃像是枯坐了一夜。不过我虽然同情她,却并不觉得女郎有什么错,明明就是她借着治好公主的病的引子横插一脚进来,难道还要我们汝南王府阖府对她客客气气敬重爱戴吗?她又不是王妃,再说……王爷又不喜欢她。”
伏徵竟然枯坐了一夜?不知道为什么,韶安总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这位刚府的康侧妃,虽然不能算是洞房花烛,但没有哪个男人会像师沅这样,纳了人家却连个样子都懒得做。
她在这时候自动忘记了师沅是如何被迫同意的这一件纳妾之事。
只是她有些担心伏徵会不会因此伺机报复,宫中戒备如此森严的情况下伏徵都能给永康公主下毒,如今换做这小小的汝南王府……韶安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远离此女,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
反正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长留,如今更是有了非离开不可的借口,她可不想每天活在后宅的勾心斗角之中,每天防这防那,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累。
“康侧妃过来多久了?”韶安在白露的帮助下穿好了衣裳往汤池走,从寝殿过去,穿过一小段走廊,侍女站在屏风前躬身侍立,一个个垂眸敛目,绝不多看一处。
“来了有大半个时辰了,白芍在前厅候着,女郎无须着急,等梳洗过后让她奉一盏茶就是了。”白露扶着她绕过屏风,除去外衣,又扶着她进了汤池,热气蒸腾上来,有玫瑰清露的味道。
韶安靠在汤池的池壁上,她整个人浸在热水中,只觉得浑身的毛孔全部打开,纾解了她的疲累,她闭目养神,说:“你让人告诉白芍一声,请康侧妃先回去吧,就说我身体不适,也不在意这些虚礼,平日里大家和睦相处也就是了。”
“那可不行。”白露替她揉捏肩颈,“规矩还是要立的,女郎就算自己不愿意,也不能就这么纵了那位新来的康侧妃,省得日后全没了规矩。”
“你也是的,明明知道今天要行这些虚礼,还不早些叫醒我,这事儿若是被谁传出去了看,该说我生性善妒了。”顿了顿,韶安睁开眼睛看着白露笑着说,“真是奇怪,我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些了?”
“是王爷临走之前吩咐我们不要叫醒你的。”白露叫屈,“不过外面那些话还是少传为好,都是些烂嚼舌根子的人,每天闲的跟什么似的,女郎虽然不太在意那些话,但到底还是少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才好。”
“把我那柄战国时期的铜镜给康侧妃吧。”韶安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再挑一根簪子装好了一起送过去”
“那铜镜可是五郎寻了好久才寻到的稀罕物,你就这样送人了?”
“悉达多说是稀罕物你就信啊?”韶安伸出手弹了一下白露的额头,“那铜镜是战国时期的不假,但也不算是什么稀罕物,崔十二娘的箱子里有一堆呢,不过那铜镜倒是很小巧,平日里拿在手里把玩倒也不错。”
“女郎还是换个别的给她吧,再怎么说也是五郎亲自寻回来的,你哪怕……把那只汉代白玉杯给她呢。”
“那只白玉杯被我打碎了。”韶安有些遗憾的说,“本来那杯子送人倒是不错的礼物,可惜没那个命——”
“她若是有那个命,如今说不定就是卢家的人了。”白露接口。
“我说的是杯子,没有那个重见天日的命。”韶安说完忽然回过神来,问,“你说谁要成卢家的人?”
“康侧妃啊。”白露说,“女郎你不知道吗?天家有意撮合康侧妃和卢九郎,但不知为什么……最后还是让康侧妃进了汝南王府,女郎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我怎么想也想不通,康侧妃也是伏家的嫡出小娘子,怎么就偏偏想要做妾室?”
“要怪就怪京中第一美人太让人魂牵梦绕……”韶安有些感慨地道,“你忘了我当初也是说什么也要嫁给他了?真是想不通……美人我又不是没见过,他无外乎就是比别人再多美上那么一点,我怎么就因为这一点点美色……如此鬼迷心窍了呢?”
“说起来……阿郎似乎也更愿意让女郎与卢九郎结为夫妻。”白露凉飕飕的说,“当初就数卢九郎跑得勤,可女郎对卢九郎却是连正眼都不看,处处都要拿卢九郎和王爷比,将卢九郎贬的是一无是处……可女郎小时候不是与卢九郎挺好的?”
“反正都已经过去了,喜欢这件事……本身就没什么道理可言。”韶安掬起一捧水浇在身上,吩咐白露,“你去把我刚刚说的那两样东西装好送去给康侧妃吧,再告诉她,我过会儿就来。”
“是。”白露领命离去。
汤池内因为白露的离去显得安静了不少,韶安向后靠去,倦意袭来,她精神一松,迷迷糊糊就要睡下去。
在她即将滑进水里的时候,有人托住了她,韶安因为这一下突然的停顿幽幽转醒,她慢慢睁开眼,轻声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康侧妃没有不高兴吧?”
“她高不高兴……有那么重要吗?”师沅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