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折梅也是第一次碰触死人骨头,手下森冷的触感让他只觉得毛骨悚然,但他不得不咬牙接着摸下去,他刚刚并没有看清,只知道一个大概,他一边在脑海中回想阿坤动作的幅度,一边继续在那白骨上摸来摸去,但摸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他收回手,看着那副白骨久久不语。
“你发现什么了?”沈无方有些奇怪的看着他问。
楚折梅摇摇头,“阿坤为什么要跑呢?”
“刚刚那个是阿坤?”沈无方看了门口一眼,歪头想了想,“刚才进来的就是尹冰的那个唯一还活着的仆从?”
唯一还活着的仆从?!
楚折梅只觉得思绪里有什么极快的划过去,他闭目细想,也只堪堪抓住了一个尾巴,阿坤是尹冰的仆从,阿泰也是尹冰的仆从,如今应该能确认的就是阿泰和尹冰全都丧命,但是阿坤呢?
“换岗的时间要到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楚折梅说完当先推开门,沈无方跟在他身后,在回身关门的时候他似乎看到屋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但屋子里并没有点灯,门外的光也并不太亮,也许是他看错了,想到这儿他关上门,同楚折梅一起避过岗哨离开了府衙。
“尹冰到底是因为查了什么不该查的事才被人灭口的?”沈无方有些好奇,“不会是京中哪个有权有势的高官吧?”说到这儿他认真的想了想,“比如什么侵占农田啊……强抢民女啊……欺上瞒下啊……再就是明码标价的买官卖官,这些事随便哪一样都不容易查,人家明面上可是高风亮节,他这样直接就扯人家的底裤,换做是谁都忍不了,啧啧啧……他一个地方县令,查那么多事情做什么。”
“不是这些。”楚折梅压低了声音,“如果只是这些倒还好了,难就难在这件事不光不能明目张胆的查,就算是暗地里悄悄进行也并没有容易到哪儿去。”
“竟然还有这种事?”沈无方更是好奇,“那你倒是说说,尹冰到底是因为查什么查丢了命的?”
说话间一队金吾卫迎面走过来,楚折梅一扯沈无方的胳膊,二人钻进旁边的巷子里,堪堪避过了那一队金吾卫。楚折梅轻轻呼出一口气,探头张望了一阵,向后摆了摆手,“这些事情等回去了再说也不迟,最近金吾卫巡夜的频率增加了,过一会儿难保不会又遇上一队,你若是再耽搁一会儿,可能就要被带去府衙了。”
沈无方听罢加快了步伐,没走几步又折回来,“那你倒是带路啊,我都不知道要往哪边走。”
从楚折梅踌躇了一阵子,四下张望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如果今天是上元节就好了。”
沈无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附近除了民宅就还是民宅,我实在是看不出是哪片景致让你触景生情了——等等,你不会是不认路了吧?”他试探性的问。
楚折梅有些艰难的点点头:“是有那么一点儿。”
沈无方颤颤巍巍地抬着手指他,压低了声音尽量将音量放小,气急败坏地道:“现在黑灯瞎火的,街上除了你我就剩下一队一队的金吾卫,上哪儿去问路?我看啊……咱们也别躲着了,干脆就往那大街中央一站,金吾卫来了咱们就乖乖跟着他们走,运气好交些钱了事,运气若是不好,你也别怕,我是个大夫,而且锦堂的金疮药药效极高,就算挨了板子第二天回去上了药照样能走能蹦……”
楚折梅听罢认认真真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这主意也不错,池先生配的金疮药那可是珍品。下一拨金吾卫应该就快到了,咱们这就去街上等着吧。”
他说完迈步就要往街道上走,沈无方急急忙忙将他拉住,“我都是胡乱说的,你竟然就这么相信了?”
“我也不是什么都信的,只是你方才的提议实在太有道理,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倒不如省省力气,省得躲金吾卫躲得心惊胆战。”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应该听你的话跟着你夜探府衙……”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这一趟也还算是有收获,那白骨的身份如今不是已经确信无疑了么——哎呀,”楚折梅忽然有些后悔的说,“方才光顾着研究那骷髅,倒是忘了另一具山里发现的尸体了。”
“你若是还认得去府衙的路,我们现在折回去也还不迟。”沈无方随口说道。
“那一具不急,等白天去府衙的时候找师爷要一份仵作的查验报告就行了。”楚折梅看着不远处的街道,不太确定的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过了那条街应该就是了。”
沈无方同样不怎么抱希望的掀了一下眼皮,“哦”了一声。
旁边忽然有一扇门被打开,二人听到声音回头,正看见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方才宋郎说门外有人,奴家还不信呢,二位果然就在门外,如今金吾卫看的紧,二位郎君快些进来吧。”
“那就多谢了。”楚折梅说完迈步走了进去,见沈无方没有跟上来,回身扯了他一把,“别愣着了,进来吧。”
沈无方晕乎乎的跟着楚折梅进了院子,院中摆着张食案,上面摆满了各式菜肴,边上还放着一坛酒并两只酒碗,坐在桌案后的人擦了擦手站起身走过来,向着楚折梅微微行了一礼,“楚兄。”
“文先生。”楚折梅微微一笑,“文先生几时回来的?”
文宋约摸了一下时间,答道:“这趟实在是赶巧,在下进家门的时候,街鼓刚刚响了最后一下。”
“那确实很巧了。”楚折梅点点头,抬手向文宋介绍沈无方,“这位是在下的师弟,姓沈。”
“沈先生既然是楚兄的师弟,想来也是方外之人了。”文宋欢欢喜喜的打了声招呼,又忙着将二人往食案旁边让,“在下才刚刚吃了口酒,桌上的菜还一口未动,二位既然来了,更深露重,正好一道吃一些去去寒气。”
“如此……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楚折梅道了谢,坐在预先摆好的竹席上,那桌案极大,边上一共放了四张竹席,他们几个人坐下刚刚好,楚折梅等众人都坐下以后开口道,“先生准备得如此恰好,倒像是知道我们会来似的。”
文宋哈哈一笑,“说来也是巧,在下原本约了其他朋友,结果他们有事来不了,原本还在为这么些酒菜发愁,忽然就听见院子外面有脚步声还有说话声,如今已是宵禁,不论是谁走在外面都不太安全,在下便想着不如邀请进来一起吃酒,也算是借此多交几个朋友。”他说到这儿看向楚折梅,“楚兄也是知道的,在下素来爱交朋友。”
楚折梅点了点头,“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过先生,若非先生请……”他看了陪坐在旁边的女子一眼,“请夫人开了院门叫我们进来,说不定又要碰上一队巡夜的金吾卫了。”
“哈哈哈……”文宋开怀大笑,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坐在他身边忙着布菜的女子一揽,“哦对了,忘了向二位介绍,这是容娘,是在下的夫人。”
他怀中的女子微微欠了欠身,借着烛火的映照,楚折梅大略打量了一下容娘,看举止虽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但想来家中条件也不算差,应是个殷实人家。
“还没问楚兄,这黑灯瞎火的,又早就到了宵禁的时辰,二位怎么还在街上?”
楚折梅叹了口气,“其实是这样……我原本在房中打坐,我这位师弟夜观星象顺便卜了一卦,他在卦象中推演出了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又恐自己匆忙之中出了什么差错,便将我叫过去一同推演,这一算之下却发现其中隐隐有一股无形之气在阻碍整个卦象,在下于是借罗盘继续推演,由此发现先前暂时被压制住的那股力量隐隐有爆发的阵势,我们顺着推演方位,一来二去便确定了是这里。”
“所以楚兄其实是来此处施法以重新压制那股流窜于城中的邪气吗?”文宋有些吃惊,“那邪气可是被重新压制下去了?我回来的时候听说吴府池塘中捞上来一具白骨,莫非正是那邪气作怪,平白又害了一条人命?”
“先生莫要惊慌,在下已经同师弟一起加固了封印,如今那封印上有我与师弟两个人的修为,那邪气再厉害,短时间内也挣脱不开。”
“多亏有楚兄在。”文宋端起酒杯向着二人道,“在下以此酒代城中众人一起敬二位一杯!”
一杯酒下肚,楚折梅在眼角余光中瞥见容娘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他忽然想起前不久吴二郎曾经说过的话,他说容娘似乎就是他那失踪了的新婚娘子——纪可容。
“吴家捞出白骨一事在下亦是有所耳闻,只是消息并未得到证实,不知那白骨究竟是吴家的谁。”
楚折梅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容娘的脸色,却发现容娘的脸上除了震惊并无其他,难道是他猜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