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进山以后就没了踪影？”师爷一边打量那棵树一边颇有些疑惑地问。
“在下也觉得奇怪，在下当时还问过师弟师妹，他们二人均表示也看到了那个人，这才跟着在下一路追出来，可他们也同在下一样，眼看着那人忽然之间没了踪迹。”楚折梅说着向沈无方使了个眼色。
沈无方一挑眉，顺着话茬接道：“咳咳……师兄说的不错，我们三人一直跟到了城外，那人消失在此处以后我们将这里查探了一番，这条小路通向官道，我顺着小路追出去老远都没有见到那人的身影，师兄与师妹在这附近试图寻找些脚印，但也是毫无线索。”
“后来我们一路寻到此处，见地上这东西甚是古怪，再后来就看到了树上的这一道凹槽，先生请看，”楚折梅示意师爷站在他身侧，指向前面不远处的小路，“那便是通往归宁城唯一的一条小路，当初汪渺被我这师弟发现的时候是仰面倒下的，他面向的方向便是这里，而这些被遗弃的装置大概能够说明这里曾经有人埋伏在此，有人从上面呼唤汪渺，让他转身向着这边，然后树后之人牵动机关，利刃射出，扎进汪渺的心口。”
师爷沉思不语，良久才开口道：“若是这样说来，那利刃应该会留在汪渺的心口，可后来仵作验尸，死者心口虽有致命伤，但并没有留下任何利器。”
“那是因为藏身在这里的人，或者说是叫住汪渺引起他注意的人从这里走过去，将他身上的利刃拔走，又带走了他随身的行李，装作是被山匪劫财害命的假象。”楚折梅说到这儿停顿了片刻，“如果死者真的就是汪渺，那么他作为继任县令，身边总应该跟着几名仆从吧？便不是汪渺，此人也应该与汪渺有着某种关系，否则那封写有汪渺名字的书信为何会在他的身上？”
“有件事正好告知先生。”师爷站直了身子，示意楚折梅三人边走边说，“前些日子，阿坤失踪了。然而奇怪的是……有人死在了阿坤的房中，我查边府中上下，除了阿坤以外，没有缺少一人，而那名死在阿坤房中做仆从打扮的人，我叫那些仆从去认，竟然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竟然有这样的怪事？”楚折梅不露声色的与沈无方和韶安对视了一眼，继而说道，“如此说来，尹府君身边最后一个仆从也没有了。”
师爷叹了口气，沉声道：“尹府君一事还毫无进展，命案却又接二连三的发生，先生大概还不知道吧，今日一早，吴府员外来报官，说纪可容被发现淹死在了吴家池塘。”
楚折梅一惊，“纪可容死了？！”
“吴夫人早起去池塘散步，发现纪可容漂浮在池塘上，惊吓过度卧床不起，吴家二郎不知去了哪里，彻夜未归，吴员外让家中那名粗使的仆从前去寻回吴二郎，自己到府衙来报案。”师爷在前面走着，他带来的一众衙役跟在最后，一行人慢慢的往回走。
沈无方看了走在前面正与师爷交谈的楚折梅一眼，偏头小声与韶安嘀咕了一句：“没想到他竟然想到用这样的方式进城，若是这位师爷知道自己不过是被诓来的，还不知道会露出什么表情。”
小南春今日没有开张，偶尔能看到从门内出来的郎君，柔着额角被搀扶着登上车，看起来像是宿醉未醒，外面的人在门口张望，大门再一次被从里面打开，一名小厮出来，揭开门外栀子灯上的竹编灯罩，换下里面的膏烛，又将竹编灯罩盖回去，才要回身进门，就听外面有人问：“这位小哥儿，可知小南春今日为何关着门了？”
那小厮站在门内答：“我也不知道，只是老板这样吩咐，我们也只得照做。”
没过多久院门再次打开，文宋晃晃悠悠从里面出来，小厮在他身后将披风递给随行的仆从，眼看着文宋歪歪斜斜的走出去，才又重新关了门。
小南春旁边有一家酒肆，酒肆老板拿着块抹布已经擦了很久摆在外面的桌子，不时盯着小南春那边的动静，见文宋从里面出来，他随手从炉子上拿起水壶翻开水碗倒了一碗滚烫的水，走过去笑呵呵的拦在文宋的身前，将水碗递过去：“郎君似乎醉得很，喝完水漱漱口吧？”
文宋勉强将眯起的眼睛睁开一条缝，见递过来的水碗里滚水不住的冒着热气，拱拱手说道：“多谢，在下出来刚好也觉得渴，便先在郎君的摊子上歇歇吧。”
“来，这边请。”酒肆老板端着水碗将文宋让到一角，仆从扶着文宋坐下来，老板将水碗放在文宋身前，说，“今日新作的馎饦，郎君可要吃一碗？”
文宋点了点头，老板回身向着店里的酒博士招招手，吩咐了一声，“去，盛一碗馎饦端过来，再拿一碟小菜。”
这时候过往的人不多，小南春里也没再出来人，老板一边擦桌子一边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文先生怎的吃了这么多的酒？”
文宋揉了揉额角，先吩咐身边的仆从看着点周遭的状况，然后恹恹的答：“你这几日守在这边，可看出了什么没有？”
老板咂咂嘴，又叹了口气，眉头皱起来，面上有担忧的神色：“若是看出了什么来也还算是好，属下在这边这么多天，又让人在侧门小心观望着，什么人也没有发现。”
文宋深吸了一口气，端起面前的水碗吹了吹，小心的喝了一口，“还有一拨人也在查这个案子，若有人打着幌子来问，你只照实了说。”
“属下明白。”老板说着又问道，“先生可知今早吴府发生的事？”
文宋一抬眼，“吴府什么事？”
“那位容娘……”老板说到这儿压低了声音，又扫了一眼外面街上的情形，“今早吴员外到府衙报案，说纪可容淹死在了他家池塘之中。”
文宋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怎么会出现在吴府？”
“这个属下还不清楚，只是这件事实在是奇怪，而且先生你想，当初风娘将纪可容介绍给你的时候可从来没说她是吴府的人，这吴府池塘先是捞出了阿泰，如今又冒出了纪可容，吴府中人对此一问三不知……怎么会这样巧？”
“吴府……确实有些问题，那个吴员外……”文宋又揉了揉眉心，“先前发现纪可容被人掉了包的时候我只当是小南春从中动的手脚，原本想装作借酒消愁试探一二，谁曾想这位风娘子天南地北说了一通，就是不接我的茬，而且这事儿都已经闹上了府衙，他们竟然一点都不慌张，背后若是没有靠山一定是假的。”
“哦对了，昨日那位楚真人带着他身边的那两个人连夜出了城，我让川子跟在他们身后，又假意暴露，将楚风那件事按着你的吩咐透露了些给他们。”
“这位楚真人可不简单，而且他身边的那一男一女也都有些真本事，如果他们和我们要查的是同一件事，那自然好说，怕就怕他们还想查些别的。”文宋说到这儿看向酒肆老板身后，酒博士端着个托盘走过来，将托盘里放着的馎饦和小菜一一端出来，又拿着托盘回去了。
“他们还能查些什么？”酒肆老板有些不解，一边从筷筒里抽了双筷子出来递给文宋，一边问。
文宋接过筷子，夹起一只馎饦吃了，赞了一声：“这馎饦味道不错。”等吃了两三个，又拿起勺子舀了两勺汤，才说道，“归宁城内暗流涌动，各方势力汇聚在这里，连小南春都能分出两股不同的势力来，好好一个县令都能被堂而皇之的杀害在府衙内，这府衙之中……还能干净到哪里去？”
“而且……”文宋又夹起一只馎饦，“我从京里出来险些被人绑住，如果只是寻常的案子，我何至于乔装改扮悄悄过来？还有哪位汪县令，他只是派来接任尹冰的县令而已，为什么沿途驿站也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那我们如今要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文宋看着对面那扇关得严严实实的大门，屈起食指叩了叩桌案。
陈完坐起身，只觉得浑身无力，眼前阵阵发花，韩羽羽坐在床边，满眼关切地看着他：“你觉得如何？”
“这药性就算是完全解了？”
“是。那沈无方毕竟出身锦堂，也是有真才实学的。”韩羽羽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只是可惜，没困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