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折梅说能绕,另外两人就也没什么疑虑,跟着他顺着池塘的边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走,走到中途,楚折梅脚下一顿,他停下步子,错在一步,墩身去看刚刚踩到的一个东西。
那是一把银篦,沾了池塘边的泥,刚刚又被踩了一脚,陷进去的那一面的缝隙里也沾着泥,楚折梅拿起那把银篦借着水光向着月亮仔细验看,韶安在他身后轻声问:“这里怎么会有一把篦子?”
“这个地方从来没被修整过,落下过什么也是很平常的吧?”沈无方问。
“吴府满打满算只有两位女眷,平时散步梳妆在这池塘边上确实是一件平常的事情,但是这里既不宽敞又不舒适,谁会专门走到这边?”
韶安调转目光瞥向一旁的院墙,那院墙裂了老大一条缝隙,墙根处随意生长着杂草,又因为就在池塘边上,得水润养,杂草生得又密又高,她指着那丛杂草道:“那边会不会有个什么出口?”
楚折梅顺着她指的方向伸出手探了一下,手上动作一顿,他扒开杂草,很有些不可置信:“这吴府竟然会残破成这个样子。”
那杂草掩盖之下,院墙上赫然出现一个不大的洞,沈无方咂咂舌,感叹了一句:“吴府守着一堆家业,院墙又如此之破,没遭贼真是万幸中的万幸了。”
“没遭贼?”楚折梅站起身把玩着手中的篦子,“只怕招来的不是一般那种只为财物的毛贼,而是别的什么贼。”
“这话又是怎么说?”沈无方看着他手上的篦子,“总不会是什么偷运尸骨的贼吧?”
“也不是不无可能。”楚折梅留下这样一句话,接着迈步继续朝前走,这池塘几乎整个将后院占满,只有东北一隅是实打实的地面,那间石屋就建在这里,只留池塘上一座竹桥与石屋相连,三人小心翼翼顺着池塘的边挪到石屋附近,又小心翼翼的贴着石屋绕到前门,楚折梅在接近竹桥的时候手臂撑在栏杆上,轻轻巧巧的落进去,他所在的那一处也是地面,再往前才是与池塘相接的地方,是以他踩在上面,并没有发出什么响动。
韶安和沈无方先后撑着栏杆跳进去,在门口又犯了难,那石屋的门是一道机关锁,造型与先前在府衙尹冰的书房中那张巨大书案下的柜子上的机关锁相似,不同的是这道锁上只有两道转环,上面刻着的字虽少,但也是毫无头绪。
沈无方看着那机关锁,却忽然笑了出来,他指着那两道转环,说:“这吴员外当真是吝啬的可以,锁这样大的一间屋子,竟然就只配这么小一把锁,就连转环都只有两个,你们说他到底是为了防贼,还是就只装个样子?”
楚折梅叹了口气:“不管他是为了防贼还是仅仅就要做个样子,如今我们不还是对着这密码束手无策?”他随手转着转环,借着一点微弱的光亮看上面刻着的字,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重新一边转着转环,一边观察上面刻着的字,第一道转环上有“赤”字,第二道转环上刻有“水”字,他将这两个字转过来,一按旁边的机关,机关锁应声而开。
“赤水……”楚折梅低声念道,“为什么密码会是赤水?”
当初楚折梅到吴府做客的时候曾经问过这里,吴二郎说这是吴员外的藏书楼,不过里面并没有书,而是吴员外这些年生意往来的凭证以及各种单据。
楚折梅掏出火折子,火光将屋内的摆设照得分明,屋内放着两个柜子,墙壁上挂着一支火把,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韶安走过去将柜门打开,她打开的这个柜子里面果然就如吴二郎所说,放着的是一摞一摞的凭证单据,最上面的一摞是近年的,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吴员外在某地购进一批香料,底下有签收的单据,里面还夹着一张回执。
往后翻是一张已经作废了的银票,上面盖着的章是蜀地几个大族的私章,沈无方也跟着看了看,见底下那一格塞着好些碎纸片,那些纸片大都皱皱巴巴的,上面写着些只言片语,无外乎是什么随手记下的账目,还有叮嘱的字条。
“这些东西倒像是随手收来的,你们看看,这上面的字都不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沈无方将字条递给韶安和楚折梅,回身又从里面拿起一张,刚一展开就笑了,“这还是张描红。”
韶安看着手上拿着的纸片,又转头去看楚折梅手上拿着的,两张纸上的字迹对比下来,笔法笔触全都不同,她又去看签有吴员外名字的单据,与手上的字迹反复对比,“若是收藏单据凭证用作多年生意往来的纪念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只是这些内容不一笔迹不同的碎纸费心费力的收在这里却是为何?”
沈无方还在看那些碎纸,忽然“咦”了一声,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张卷起来的纸,慢慢展开了,目光变得凝重:“你们来看,这是不是府衙的布局图?”
楚折梅接过那张纸,将火折子放得近了些细细观看,果然是府衙布局没错,而且这张图还详细的标注了那条暗道——
“这条暗道不就是我们当初走过的那条?”沈无方指着图上那条地道,“这条暗道连通的地方是王五家客舍,再找找这里说不定也有王五家客舍的布局图。”
“我总觉得……这个王五家客舍,说不定也是吴府的产业。”韶安看着那张图说道,“如果他们没有丝毫关联,客舍那位老板怎么可能会同意一条来路不明的暗道一直修到客舍里面?”
“如此大概还能推测出府衙之中有内应。”楚折梅在柜子里翻翻找找,“这条暗道看着不像是新修不久,而且当初我与无方在小南春也进过一次暗道,那条暗道的布置与府衙中那条相同,如今我们知道的暗道已经有两条,而且应该不是近些年才修建的,至少……尹冰不知道这条暗道的存在。”
“那么……这条暗道修建的时间要早于尹冰到任的时间。”韶安说。
楚折梅点了点头,“看来这位吴员外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简单,兴许尹冰之死……与他有关。”
沈无方又拉开了第二个柜门,这个柜子里零零散散摆着票据和一些书卷,同时也有些七零八落的碎纸,其中一张纸卷与方才那张府衙布局图的纸卷样子很像,沈无方将那纸卷拿出来展开,果然发现那就是王五家客舍的布局图,客舍里面画着两条暗道,其中一条连接着府衙,入口就在花坛旁边的水井下,另一条是在中院,看上去像是建在了屋中,通向哪里并没有标注。
“两条……”楚折梅沉吟了半晌,“应该还会有一张图。”
“你是说……小南春?”沈无方问。
楚折梅点点头,伸手自柜中取出一卷书卷,刚一打开,他的面色一凛。
与此同时,韶安也展开了一张纸卷,“这上面的小南春布局似乎与我们如今所见到的小南春……不一样。”
这张卷轴上小南春整座庭院的布局就像是一个八卦阵,中间是一处人工湖,四周的院子辐射出去,院门与院门相接,院落像是摞在一起,暗道在这张图上几乎可以说是四通八达,其中有一条暗道被特地用朱笔勾勒出来,向外延伸,最后停在图纸上圈出的小南春外。
“竹楼?”沈无方看着那条暗道最终停在的位置,那是一处建在小南春之外的院子,其中暗道指向的那间屋子以蝇头小楷写下“竹楼”二字,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但不难看出,竹楼之外还有未画进去的相连的院落。
“看来……”楚折梅说,“这竹楼以外的地方,便是如今的新的小南春了。”
“小南春在这画上的占地并不大,我们当初为何绕了那么半天都没有绕出去?”沈无方说到这儿忽然“哎呀”了一声,“我怎么忘了这茬,这里既然天然建成了阵法的样子,当然绕来绕去也绕不出去了。”
“吴员外为什么会留着这些东西?”韶安看着小南春布局图,突然奇想,“会不会……吴府也建有暗道?”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沈无方说完在柜子里东摸西找,一边找一边说,“这个柜子里装着的东西也真是奇怪,生意上的往来没有多少,但像什么笔记手札可一点都不少——”
“你说手札?”楚折梅手上一晃,火光倏地摇了一摇,猛然听见外面有响声,咯吱咯吱,是有人走上了竹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