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说……纪可容也曾经看到过这些？”沈无方只觉得匪夷所思，“这怎么可能？”
“之前我一直在奇怪，宵禁以后，不说街上有巡街的金吾卫，便是吴府大门也是锁着的，就我们先前进到吴府所见，若是有人在静夜里打开吴府大门，一定会听到那门上传来的声音。”
“你听到过？”沈无方明显有些不信。
楚折梅深吸了一口气，“当初……”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改了口，重新说道，“啊……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当初我第一次去吴府的时候正赶上吴夫人出门，那扇门半开不开，吴府大门的轴头部分大概是没有上油，听着嘎吱嘎吱的。”
“即便是这样，你又如何能肯定纪可容看到过这些？”
楚折梅将先前收起来的篦子拿出来，递给沈无方，“你看看这个，可能看出些什么来？”
沈无方接过那把篦子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有些不确定的说：“难道这个是……纪可容的？”
“吴府女眷少，满打满算就只有吴夫人和纪可容两个人，那池塘边上的小路我们也是刚刚才走过来的，你觉得那条路好走吗？”
“不怎么好走。”
“而且吴夫人病了。”
沈无方睁大了眼睛，“这和吴夫人病了又有什么关系？”
“吴夫人病了……”楚折梅低头沉吟了半晌，忽然说道，“我们应该去看一看她，兴许是受了什么邪气，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沈无方冷哼一声，“你要怎么去看她？我们现在被锁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不是要等到有人从外面打开门？而且你还要祈祷开门进来的只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这样我们才能将那个人打晕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出来，再回到吴府大门口敲门假意探望。”沈无方随手翻了翻地上放着的那几份卷宗，“那乞索儿不是还说过，陈完和韩羽羽两个人进了吴府？那两个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再加上一个吴二郎，若进门之前先洒些什么软筋散化功散再让人将我们捆上，那可真是……什么都说不清，只管等着官府上门来拿人了。”
“会有人救我们出来的。”楚折梅说的气定神闲。
“你又写信叫了谁来？骆十三吗？”
楚折梅拿起《归宁县志其三》扫了两眼，说：“你没有察觉到吗？从今天进城以后，我们身后就多了几条尾巴，看那些人的架势不像是要害我们，倒像是要暗中保护我们。”
“保护？”沈无方犯了嘀咕，“这又是什么势力？”
“既然不是害我们的，那还管他背后是什么势力呢。”楚折梅说着随手自身后的柜子里又抽出一卷东西，刚要细看，室内骤然一黑，没多久就听见沈无方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这可如何是好。”
月光自头顶的小窗投进来，楚折梅看着地上铺着的卷宗，又看了看自己手上拿着的那一卷，叹了口气，“看来我们需要在这里静坐上一段时间了。”
“那就先把这些放回去，我想……过不了多久，这里面的东西就都能重见天日了吧？”韶安歪着头看向楚折梅，月色一半笼在他身上，一半照在旁边的地面，楚折梅半明半暗的坐在地上，不知为什么让她想起那些绘在石窟壁上的供养人。
“就按阿桥说的办。”楚折梅欣然应道。
伏徵是突然之间惊醒的，她梦见了一大片的血，连天上下的雨也是血的颜色，她站在一片猩红中放声大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还是黑的，香炉中吐着苏和香，她慢慢坐起身，抬手去掀床边帷幔，有月色透过窗缝照进来，于是她看见月色里苏和香的烟雾腾起来，又慢慢飘散。
窗外忽然有火光，她吓了一跳，起身下地来到窗边，轻轻支开一角，是火把和灯笼的光，所过之处像一条长龙，她心中一动，知道是师沅回来了。
除了他，也没有人能在夜里惊动这样多的人。
她想出去，但是锦阁毕竟是在内院，她只有站在窗边看着远处那些光的影子，然后她伸出手，指尖点在虚空中，她在想象中描师沅的影子。
他回来了，她却不在。
伏徵想到这儿忽的笑了一声，既然白马寺是个幌子，既然京中已经传出卢家九郎身故的消息，她……还会活着么？
总是要等的，等时间过得足够久，等一个人的记忆变淡，她总是有机会的，她……一定还有机会。
“你再说一遍？”
迟内监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小心翼翼的重复了一遍，“王妃身染重病，去了白马寺静养。”
师沅站在清平殿门前，眉间微蹙，“什么时候病的？”
“从殿下出征之日算下来，是在三两日以后。”
师沅转过头看他，“那为什么在信中不说？”
“是……”迟内监张了张口，有些艰难的答道，“王妃说……都是些小事，没得让殿下烦心。”
“她真是这么说的？”师沅转身往观谛台的方向走，边走边道，“把初五叫来。”
“初、初……”迟内监扯了扯嘴角，硬着头皮继续回道，“初五去了白马寺……”
师沅的脚步一顿，想了想，又点了点头，“也是，王妃去了白马寺，他也应当是跟去白马寺的。府中留下的是谁？叫他过来。”
“这……”迟内监暗暗在心里祈祷了一番，回道，“是，我这就去叫人过来。”他说着就要往外院走。
“回来。”师沅叫住他，“这点事还用你亲自去？指派个人去叫来就行，我还有话要问你。”
“诶……”迟内监转过身来，指了个小厮说道，“你去把初八叫到观谛台来。”
那小厮应了一声，小跑着去了。
迟内监看着那小厮的背影，只希望连同那小厮回来的还有王妃已经在回京路上的好消息。
“王爷回来了？”初八好悬没从床上掉下来，他急急忙忙跳下床，一边穿着外衣一边问那小厮，“迟内监可有吩咐过你什么？”
那小厮摇了摇头，“迟内监原本是想亲自过来的，但被王爷叫了回去，八哥，你过去的时候可千万要小心着回话，王爷听说王妃去了白马寺，脸一瞬间就沉了下来，要是知道王妃没在白马寺而是失踪了，后果可是不能设想……”那小厮喘了几口气，他刚刚跑得急，这时候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总之……八哥你千万要小心着些。”
初八此刻万分后悔，当初自己就应该逞逞强跟着初五一起去定州，要说应付这些事，还是初九要顺手些，换做是他，估计话还说不上几句就要被王爷定了罪……但是如今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去定州的不是他而是初九，顶着雷霆之怒的不是初九而是他，他穿好了外衣，出门的那一刻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架势。
师沅听着迟内监和初八的回话，直接砸了手上的茶碗。
初八看了一眼迟内监，后者向着他摇了摇头。
“所以……”师沅擦了擦手，声音冷下来，“你们也不知道王妃现在在哪里？”
“不不不……”初八忙不迭的答道，“前些天初五送回来的消息，说王妃在定州。”
师沅冷笑一声，“你们刚刚不是还说王妃在白马寺静养么？”他看着迟内监，“所以那些回信都是假的了？”
迟内监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他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这时候贴在身上，他却不敢动一下，“奴……请王爷责罚。”
“我罚你做什么？”师沅的声音骤然放缓，“你也是有心了。”
迟内监垂手站在底下，没敢吭声。
“既然王妃在定州，那便收拾东西，我们也去定州。”师沅说完站起身，看了一眼初八，“你去给初五去信，告诉他，若消息有误，就都不要再回来了。”
“是……”
“你是说……他们进了吴府以后就再没有出来过？”
归宁城内一处极为阔绰的院子里，十六郎剪了剪灯花，偏头问身边的内监。
内监接过烛剪，放回在盘子内，说，“确实没有，而且……”内监顿了一下，有些踟躇。
“而且什么？”
“似乎还有一波人也在跟着他们，看上去像是在暗中保护。”
十六郎闻言一挑眉，忽地笑了一声，“他们当中毕竟还有个楚折梅，我就说他不可能真的是只身进城，既然还有人在保护他们，那我也没什么可着急的了，你去告诉咱们的人，静观其变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