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又想起了脚步声。
机关锁被人打开，沈无方一个箭步窜到门口，注意着门外的动静，只等着来人进门。
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倒地的声音，之后又有人自外面打开门，向着门内极小声的说：“人已经被我打晕了，快出来。”
说话之人的声音甚是耳熟，韶安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外，门外之人逆着光，看不清脸。
楚折梅拉了她一下，又对躲在门边伺机而动的沈无方说：“我们先出去。”
不管对方是敌是友，总之……先从这里出去再说。
初九站在门口，见到率先出来的沈无方，咧嘴笑了一下，沈无方一挑眉，见到他身后站着的初五，露出了然的神色。
他是见过初五的，在清水镇上，如今见到他和另外一人出现在这里，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韶安——他想看看韶安在见到初五以后的神色，如果一切照常，要么便是她依然没有恢复记忆，要么……就是能装。
虽然当初他们在赤水河边救起她以后，在海棠村的那场凶案模拟，他还是很佩服她的。
韶安走出来以后只淡淡扫了一眼初五和初九二人，她的目光被地上卧伏的人吸引，那正是吴员外，沈无方顺着她的目光也注意到了吴员外，指着地上的人问初九，“他是被你打晕的？
初九点点头，“我看他把你们锁在这屋内，没过多久又折返回来开了门，手里还拿着绳索，估摸着是准备把你们绑上，就随手打晕了他。”
“他对自己也是太有信心了些，凭他一个人，怎么就确信自己一定能绑到人？”沈无方嗤笑一声，又向着初五二人深深一揖，“多谢二位。”
“举手之劳。”初五淡淡的回应。
一直没有做声的楚折梅在这时候看向初五，问：“二位既然出现在了这里，又将我们解救出来，我想应该对我们没有恶意，如今事发突然，在下也不便问二位因何要帮我们，只是不知二位可否将这位吴员外一并带走……”
“可以。”不等楚折梅说完，初五已经点头应道，“我们住在胡二哥客舍，若有需要，可以到客舍来找我们。”
这边楚折梅还在向初五道谢，那边初九已经将地上昏着的吴员外扛了起来，初五听见初九在他身后嘀咕了一句，“若是初八也在就好了，这些活儿大可让他去做。”他又看了一眼韶安，然后同三人道了别，与初九一起离开了吴府。
韶安看着初五二人离去的身影，回身看了一眼藏书楼，感慨了一声：“明日吴府中人又会发现他们家的吴员外一夜之间离奇失踪，说不定还要传出一条‘尹府君连老丈都不放过’的传闻了。”
楚折梅轻笑一声，“若真是这样，想来也可道一声‘尹府君明鉴’了吧。”
“你就这么确信吴员外就是杀害尹冰的人？”韶安看了他一眼，“动机呢？理由呢？”
“即便不是他亲自动手，也是他指使旁人代劳，这位吴员外手上……兴许沾着不止一条人命。”
沈无方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离开这里？”
“啊……”楚折梅点了点头，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我们确实该离开这里了，还有一处地方需要跑一趟。”
“城西丽水街？”沈无方忽地说出一个地点。
“不错。”楚折梅揉了揉脖子，他刚刚低头低得太久，脖子有些酸，“吴员外不是说他前不久刚刚找人清理过池塘？丽水街上的老杨家一定会有记录，到时候一看便知。”
“你们怎么、怎么抗了个老丈回来？”阿谭看着初九，目瞪口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总之先把人带回去，看起来……这人有些用处。”初九说完以后在初五和阿谭之间反复看了几遍，最后将自己背着的人放到了阿谭的背上，“好好背着。”
阿谭还没反应过来，赶紧扶了一下自己背上的老丈，有些不满的控诉：“你怎么不叫五哥帮你背着？”
“五哥身体不好，不宜过度操劳。”初五接得极其自然。
初九干巴巴笑了两声，没说话。初五可是他们这些人的头儿，他怎么敢随便支使初五？更何况……初五那个身板，让他背着这么一个人还要满街乱窜躲避巡街的金吾卫，着实有些吃力，这个时候的初九已经自动遗忘了初五之所以会成为他们的头儿，除了脑子比他们好使以外，功夫也比他们厉害。
此刻某个自认身体不好的人优哉游哉走在他们前面，偶尔还会回头看看阿谭，有些欣慰的想，阿谭如今也已经长大了不少，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苦力”了。
丽水街是一条不算长也不算短的街道，白天的时候出入这里的人很多，临街的店铺比较杂，街角甚至还有一家铁匠铺。
楚折梅三人绕到老杨家的后门，等到翻身进了院子，楚折梅才开口问沈无方：“从刚刚开始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那几个人你认识？”
沈无方闻言看了韶安一眼，想了想，说：“之前打过一次交道。”
楚折梅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不是什么善茬？”
“也……不是。”沈无方含含糊糊的说，“总之他们现在也算是在帮我们的忙，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楚折梅瞥了他一眼，笑着叹气，“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我不问了，不问了……”
韶安是知道初五他们的，从前她只知道像师沅这样的人身边总是养着不少护卫，如陈奉举那般是放在明面上的，如初五阿谭他们自然就是隐在暗处的，当初在清水镇上，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传说中的暗卫，后来师沅去武川镇平乱，又把他们留在王府暗中保护她，如今他们出现在归宁城内，她其实还是感到有些意外的。
卢九将她掳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她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后来他们在河上遇险，原先乘着的那小舟也被河水撕裂，他们可以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初五却能凭着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一路寻到这里，又没有立刻现身挑明身份，之前楚折梅说归宁城内还有些其他的隐藏实力，还有些人不知为着什么一直在暗中保护他们，如今想来，说的应该就是初五这一支了。
算算日子，师沅应该回了洛阳，王府里的人自然不敢再瞒，既然初五已经找到了她，定然也会送些消息给王府，只是不知这件事结束以后要如何收场。
她做了这么久的谢桥，只觉得日子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顺畅，从前听说过那句“乐不思蜀”，她如今的状态，倒也算是应景。
如果能像楚折梅和沈无方那样做一个无拘无束的江湖人，倒是比回到洛阳做什么汝南王妃或者世家女要恣意得多——她忽然冒出一个不如干脆就装傻到底跟着楚折梅他们一直闯荡江湖好了的想法。
老杨家夜里并没有留人守夜，屋子里也没有上锁，就只有院门应景的挂了把锁。
楚折梅推开一间屋门，在心里暗暗感慨，这归宁城内倒真称得上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若是尹冰不死，必定大有作为，只是可惜了……
沈无方将屋子里的油灯点上，三人在屋内大致打量了一番，韶安看到桌案上摊开放着的一本簿子，走过去浏览了一遍，招呼另外两人，“这个就是老杨家这段时间接过的活计的记录了吧？”
楚折梅走过去细看，上面一条一条写得分明：某某于某日某时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活计，用时多久，工钱多少。
“这真是省却了很多功夫。”楚折梅将簿子往前翻了翻，直到记录已经被翻到了半年以前，也没有见到有关于清理吴府池塘的记录，他可记得当初在吴府发现白骨的时候，吴员外说自己上个月刚刚请人清理了一遍池塘。
“有没有可能……”沈无方看着那上面的记录，设想了一下，“吴员外确实请人清理过池塘，但并没有找老杨家的人？”
“如果清理过池塘，不管他是找了老杨家的人来，或者是自己亲自上阵，总要将打捞上来的东西处理了吧……”韶安说到这里问道，“你们当初去吴府隔壁的邻里间询问的时候没有问出些别的什么吗？吴府的池塘不算小，积攒了这么多年的杂草之类的东西，总要被运送出去的吧，难道就没有人见过运送这些出去的车子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