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楚折梅开口说道,“既然没有人看到有运送这些的车子出去,也没有人看过从吴府出来的人挑着些什么处理掉,在这老杨家的出勤记录里更没有哪一条写过这趟活计,那吴府的池塘……自然就是没有清理过了。”
“然后呢?”沈无方问,“吴员外没有请人清理过池塘,吴府池塘内发现一具陈年白骨……细算下来吴府中除了吴员外吴夫人和吴二郎,也就剩下个粗使仆从,可问题是……阿泰为什么要去吴府?他总不能是上赶着进吴府去给吴员外杀的吧?”
楚折梅打了个呵欠,没有答话,却问韶安:“阿桥你可看出了什么来?”
韶安抬起头,只问了一句,“你怀疑师爷?”
沈无方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转过身看向韶安,“师爷前前后后一直在给我们行方便,你为何要怀疑是他?”
“师爷又不是靠朝廷发饷过活,若有人许给他的钱财更多,他为什么不能选择倒戈?”韶安说到这儿顿了顿,“说到底,他只是尹冰雇来干活的,在继任县令没有到来之前,他是可以暂时先协同府衙其他人一起处事,但无论是谁,只要活着就要吃饭,尹冰出事以后他便没了工钱——”
不等韶安说完,沈无方就插了一句,“没错啊,师爷是要指着尹冰发工钱讨生活的,若没了尹冰,他又靠什么过活?就只凭这一点,便可以将师爷排除在外了啊,你又为何怀疑师爷?”
韶安低头笑了一下,再抬起头的时候神情归于严肃,“即便是尹冰死了,继任县令到任以后也是需要一些对当地熟门熟路的人来做帮手,师爷先前跟着尹冰做事,自然便是不二人选,他只有期盼着继任县令快些到来主理这些衙门事务,可为什么自尹冰出事以后,与尹冰相关的人就这么快的接连出事?哪怕是那位新县令也在距离归宁城不远处意外身亡,朝廷派来查案的使君更是不知所踪?”
“这位师爷的权力也着实是大了些。”楚折梅忽然说道。
“说的也是。”沈无方点点头,想了想又说,“一个小小的师爷,竟然能管控整个府衙上下,这样的人即便是没有尹冰,他也必然能体面的生活。”他说到这儿看向韶安,“可他若是贪恋那点权力,大可以等继任县令过来以后狐假虎威,出了什么错也怪不到他的头上来,他又是何必……”
楚折梅打了个呵欠,“天色已经不早,我们不如先回去睡上一觉,养精蓄锐,明日么……对了,有件事情差一点忘了。”
“什么事?”沈无方被他这样一惊一乍的唬的也跟着紧张起来。
“我还答应了那位师爷在府衙中做一场法事,想来他已经将院子给我们腾好了,现在回去休息,明日还有一场戏要演。”
“你上次做法声称尹冰死的冤,如今这场法事……该是捉拿那邪祟了吧?”沈无方调侃道。
“天机不可泄露。”楚折梅慢悠悠说了一句,又扫了一眼房中摆设,见没什么异样,当先走出了屋子。
沈无方等和楚折梅稍稍拉开一段距离之后,才状似不经意的对韶安说了一句,“汝南王府的人怎么也来了?”
韶安一脸疑惑的看向他,“这件事难不成还与什么王府有些牵扯?”
沈无方闻言摆摆手,“也许只是闲得无聊吧。”他咳了咳,转而改口道,“快些走吧,这里毕竟临街,说不定更容易撞上金吾卫。”
一大早就见楚折梅拿着个东西神神秘秘走近府衙,熟门熟路的向着门口的衙役打了声招呼,衙役看着他们进来,问了一句:“先生你是带了法器来吗?”
楚折梅温温和和的笑,点了点头,“毕竟是大事,不得不把宝物请出来。”
“那我们可就等着先生的好消息了——”
早有人候在门口,见楚折梅等人进来,忙引着三人往已经收拾妥当的院子里走,一路行来并没有碰见什么人,连平日里往来的主簿县丞之类也没有见到一二,楚折梅有些好奇,问引路人,“今日府衙之中怎么这样清净?”
引路的人满脸的赔笑,“师爷一早便吩咐了,说先生做法事,是大事,叮嘱了众人不要随便走动,又怕往来见破坏了先生的布置,将众人都临时聚在了一处,仆从们不得吩咐需得待在各自的屋子内,先生大可放心,府衙如今清净得很,完全不用担心会有人不小心误入院子周围。”
楚折梅点了点头,跟着人往事先备好的院子处走。
沈无方一边打量四周一边在心里暗暗嘀咕,这若是碰上有谁前来办个事报个案什么的,难不成也要通知人家等法事做完了再来?
他昨天听韶安和楚折梅说了一通,又听那引路之人师爷吩咐长师爷吩咐短的回话,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位没有公职在身充其量只能算是个临时工的师爷……手上的权力确实是太大了。
吴二郎起的有些晚了,他先前引着纪可容之事伤心之余跑到小南春买醉,一连几天都是醉生梦死的,昨日小南春的鸨母风娘子送来了一碗醒酒汤,也不知是怎的,一碗醒酒汤下肚,不光没有清醒,反而觉得头脑中更是昏昏沉沉,风娘子对他说,二郎在我这儿买醉也是连着买了好些日子了,家中人又已经来找,不如便先回去,好好醒醒酒,养养神。
他想着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于是跟着家中寻来的仆从一路晃晃悠悠回了家,进了家门还被阿爷骂了一顿,说他就知道挥霍家里的钱,有这功夫倒不如出去做做生意。
后来还是阿娘出来才拦下了阿爷越骂越凶的话头,也拦下了阿爷拎着柴火要来揍他的手,后来他是在是晕得厉害,话也没说几句就踉踉跄跄回了房,恍惚中似乎听见阿爷说了句什么,但他实在是分不出神来理会,进了屋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仍旧是亮着,若不是房中滴漏提醒他已经到了第二天,他大概会以为自己只是倏忽小睡了片刻。
仆从轻手轻脚的扫院子,见他出来了,先是行了礼,然后指着正房的方向轻声说道:“员外和夫人还都没有起,灶下闷着汤饼,二郎且去吃吧。”
吴二郎看了一眼正房紧闭的房门,有些奇怪的想,往常这个时候阿爷已经在院子里打拳了,阿娘也已经开始忙忙碌碌的拾掇各处,今日是怎么了?
他走到房门口,敲了两下门,门内吴夫人的声音响起来,吴夫人仍旧病着,声音发虚,“是二郎吧?”
吴二郎应了一声。
“二郎的酒可是醒了?进来说话吧,你阿爷不知做什么去了,什么时候起的我都不知道。”
吴二郎听到这儿有些奇怪,刚刚仆从还跟他说阿爷阿娘都还没起,怎么阿娘这时候又说阿爷已经出去了?
吴二郎推门进去,吴夫人靠在床头,应该也是刚起来不久,还没有下地。
“阿爷出去了吗?”
吴夫人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我是一点儿动静都没听见。”吴夫人说着起身下地,在洗漱的空档回过身来对吴二郎说,“你年纪轻轻的就成了鳏夫,出去了叫人家怎么说?我想着得再给你说一门亲事,过些日子我叫花妈妈来一趟,你年纪还小,也不用太着急,但是人总是要先定下的。”
吴二郎没什么兴趣的敷衍了一句:“阿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吴员外一直到晌午都没有回来,吴夫人有些坐不住,叫吴二郎出去看看。两顿饭的功夫过后,吴二郎风风火火的赶回来,进门先灌了自己一碗水,然后才道,“阿爷常去的哪些地方我都去找了,全都说阿爷今日没有来过,我想着阿爷也许已经回来了,就先回来看看。”说着他问吴夫人,“阿爷可是回来了?”
吴夫人咳嗽两声,已经慌了起来,“没有啊,从你出去到现在,连个信儿都没有,你阿爷不会也是——”吴夫人压低了声音,虚虚地说了一句,“不会是那尹府君如今怨气丛生,已经连老丈都不放过了吧?”
吴二郎也慌了神,急急忙忙往外跑,边跑边道:“我先去衙门报官,若是阿爷回来了,你就叫人去喊我回来!”
楚折梅看着院中放着的供桌,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他将手上一直拿着的东西小心的放在供桌上,又退后两步拜了两拜,忽然说道,“吴府应该报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