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再没有人说话,马车一直行到了城门口,车夫当先下车,三人随后也一一下车。
守城的士卒见楚折梅一行进来,也没有再查他们的公验和过所,直接让他们进了城,沈无方走在归宁城内,有些感慨道:“还是进了城好——”
“当初在海棠村,你可不是这样说的,”楚折梅在一旁冷不丁的出声,学着沈无方的语气说,“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这城外美景可比城内有趣多了——”
“你也说了,我当时说的是美景,这城内的繁华,城外山村又怎么比得上?”沈无方扭头看向别处,眼前一亮,他指着不远处一家饭庄,对楚折梅说,“来之前你可是答应我要请我吃饭的。”
楚折梅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和杨小眼待得久了,怎么如今越来越像杨小眼?”
沈无方撇了撇嘴,“那你是请还是不请?”
“请。”楚折梅迈步走过去,然后又停下脚步回头招呼他们,“还站着做什么?去吃饭了。”
谢桥跟着沈无方一起往饭庄走,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说话,语气里带着一点惊喜,“这不是沈兄?”
沈无方闻声回头,说话的是文宋,他手里提着一只酒葫芦,身后跟着两个奴子,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些东西,看样子像是上街来采买。
“文先生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明天是容娘的生辰,我出来替她置办些东西,正好,沈兄你们回来了,不如明日一道来我家中赴宴?”
“好啊。”沈无方欣然应允。
“容娘喜欢热闹,若是知道沈兄和楚兄也会来,一定更加高兴。啊对了,这位是……”文宋看向站在一旁的谢桥,眼中有惊艳之色。
沈无方不着痕迹的向前挪了一步,将谢桥挡在身后,“这是我师妹。”
文宋见他并没有接着往下说的意思,微微一哂,又问了一句:“那明日赴宴,沈兄的这位师妹可也会同来?容娘在这边也没个姐妹说话,若沈兄的师妹也能同来,那是更好不过。”
“我们一定都去府上为容娘庆生,啊……我们还有些事,就先别过。”沈无方说完一抱拳,带着谢桥往饭庄走去。
文宋一直看着沈无方与谢桥走进了饭庄,才微微回头吩咐身后两个奴子,“走吧。”
楚折梅已经坐在饭庄里等了一段时间了,见沈无方和谢桥进来,抬手示意他们自己的位置,然后接着剥面前放着的那盘瓜子,一盘瓜子已经被他剥得差不多,一边是瓜子皮儿,一边是瓜子仁。
沈无方走过来坐在他对面,谢桥坐在他旁边,抬起胳膊架在桌子上,有些好奇的四下打量,饭庄博士一脸堆笑的走过来,问楚折梅:“几位要点些什么?”他抬手指了一下四面墙上挂着的竹牌,“小店的蟹酿橙是城内数一数二的好,三位要尝尝吗?”
“好啊,”不等楚折梅说话,沈无方已经抢在前头开口,“你就拣你们这里拿手的好菜上上来,再加一坛好酒——”
“小郎君,拣几样拿手好菜就够了,酒不必送来。”楚折梅打断了沈无方的话,手上不停,仍旧在剥着那盘瓜子。
博士应了一声,走到厨房门口唱了一串菜名,谢桥仔细听了听,唱出的菜名有婆罗门轻高面、羊皮花丝、缠花云梦肉、金银夹花平截……每一样听起来似乎都不错。
沈无方一直盯着楚折梅面前那一盘瓜子仁,他看了半晌,伸手就要去抓瓜子仁,楚折梅凉飕飕的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沈无方抬手抵在唇边咳了一声,转而问道:“你剥了这么多,也没见你吃,难不成你等下要将这些打包带去府衙?”
楚折梅放下手中的小钳子,将装着瓜子仁的小碟子端到谢桥面前,话却是对着沈无方说的:“等进了府衙,你就当个哑巴,什么都不用说。”
沈无方的目光在楚折梅和谢桥两人之间来回游走,抬手摸着自己的下颌,用一种非常探究的语气问楚折梅:“你说实话,是不是看上我们阿桥了?”
谢桥正在喝水,闻言呛了一下,放下杯子咳了好半晌。
“这盘瓜子是送的,看着成色不错,你不喜欢吃,我也不喜欢吃,阿桥到底是个小娘子,我帮她剥些瓜子仁怎么了?”
这个理由真是……沈无方揉了揉额角,“阿桥你可别浪费了,若是吃不完,一会儿叫他们打包。”
谢桥看着自己面前那一碟瓜子仁,欣然同意。
吃过了饭,楚折梅将一粒碎金放在桌上,忽听沈无方说:“刚刚我们进来之前遇到文宋了,他说明天是容娘的生辰,请我们去他家吃饭。”
“好啊。”楚折梅点了点头,“你说他会不会邀请胡二郎?”
“这个……”沈无方低头想了想,“他们平日里交情应该也不错,大概会请他的吧。”
“那如果是那样的话,容娘大概就不会露面了。”楚折梅有些遗憾的说,然后他站起身往外走,“去府衙。”
谢桥端着那碟瓜子仁——饭庄老板说那小碟子不值几个钱,直接将它连同瓜子仁一起送给了谢桥。
沈无方走在谢桥身侧,背着手边走边问:“你还是想不起之前的事情吗?”
谢桥摇了摇头,“大概都是些不值得一记的事情,也许也没有什么回想起来很美好的过往,既然不管我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来,那就索性顺其自然吧。”
“你倒是看得开。”
“也不是看不看得开的问题,”谢桥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敢想,是什么人想要害我,如果是我亲近的人,那么将来我要如何面对?我也是……有些怕的。”
“今朝有酒今朝醉吧。”沈无方抬头看天,“不过你的出现倒是帮了我们的大忙,要不然我们如今还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呢。”
“你和楚折梅一直在查什么事情吗?”谢桥问。
“嗯……一件让人非常头疼的大事。”沈无方晃了晃脑袋,“我只是个走街串巷的大夫,他的直觉倒是准,但没有证据又如何让人信服?等到了府衙,他应该会全都告诉你吧。”
谢桥“哦”了一声,又想起什么似的问沈无方:“楚折梅之前说的那个一年四季都开满了花的地方是哪里啊?”
“这个么……”沈无方故意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望江楼。
王玠裹着狐裘坐在火盆旁边,二十五郎站在他对面,点了点头。
“真的死了?”王玠仍然一脸的不信,“怎么会有人想到这么个同归于尽的蠢办法?!”
“未必是同归于尽。”二十五郎干巴巴的说,“只有卢九一个人的尸体,那位王妃可是一点踪迹都没有。”
王玠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他伸手从桌案上拿起已经冷了的茶碗,刚要送到嘴边,就被二十五郎夺了过去,他抬眼看过去,见二十五郎随手将那碗茶倒掉,重新舀了一杯给他,硬邦邦的说,“喝。”
“二十五郎啊……如果你喜欢的姑娘嫁给了别人,你会怎么办?”
王二十五郎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会将人带走吗?”
“不会。”
“你会自杀吗?”
“不会。”
“你看……连你都不会,卢九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王玠一脸的困惑,末了又小声嘀咕了一句,“阿伽临走之前还托我照看着些,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可如何是好……”
“和你没关系。”王二十五郎说。
“你是在安慰我吗?”王玠叹了口气,“叫人沿岸再去寻一寻吧,也不知道阿伽现在知不知道他宝贝的什么似的王妃不见了,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没办法,他人在边镇,总不能不管不顾就这么回来吧。”
王二十五郎看向窗外,没吱声。
“对了,那位使君也还是没有找到吗?”
“没有。”
王玠的头更疼了,他咳了几声,紧了紧衣领,站起身走到书案旁边,拿起墨锭沾了点水一点一点磨着,然后拿起一根笔,蘸了墨汁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迟内监在房中焦急的踱步,白露和白芍坐在屋中,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件事还不能让王爷知道,初五他们已经出城去寻了,只要我们什么都不说,外人就不会知道。”迟内监说着看向白露,“若是谢家派了人来,你便说……王妃病了,暂时不能见客。”
白露面上忧色更深,闻言抿着唇,紧皱了眉头,“便是我们这边不说,康侧妃那边……”
“大局为重,康侧妃应该不会多说什么。”迟内监站定了,叹了一声,“希望王妃福大命大,不要出事了才好。”
“内监!内监!”门外有人一边喊着一边跑进来,他跑的有些急,进了门犹自喘个不停。
“嚷什么?”迟内监刚要呵斥,转身见到来人,有些吃惊地问,“阿谭?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