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不能告诉你这个人是谁。”韩羽羽说到这里眼里闪着一丝狡黠,“楚庄主在海棠村一事上大显身手,奴家可不认为楚庄主会有什么是查不到的。更何况……”她故意停顿了片刻,“楚庄主不是还去了文宅?”
楚折梅没有说话,又听韩羽羽接着说道,“我知道楚庄主并不信我,如果不是因为那位谢娘——”
楚折梅的眼神扫过来,韩羽羽迅速改了口,“二位滴水之恩,奴家自然要涌泉相报,府衙里的那个阿坤……”她看见沈无方的动作一顿,低头笑了一下,慢慢说道,“楚庄主不妨从阿坤处着手,若是查到了什么,便往小南春头上推,奴家保证,会有一个令楚庄主非常满意的答复。”
“这事我可管不到,满不满意那都是府衙说了算。”楚折梅稍稍向后靠过去,调整了一下坐姿。
“只要人命有了交代,府衙自然就会满意了。”韩羽羽含笑看着楚折梅,“但能不能令楚庄主满意……或者说是令楚庄主上面的人满意,那才是最要紧的。”
楚折梅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半晌,忽的笑了一下,“韩娘子连在下上面的人是谁都查到了?”
“我们这一点小手段哪里入得了楚庄主和折梅山庄的眼,只是人在江湖,手里总是会握着一些消息网的。”
韩羽羽其实心里并没有多少底,她查到楚折梅似乎与楚王师阮有些关系,但折梅山庄在江湖上的行事作风让她摸不准这位楚王究竟想要做的是什么,她与陈完待得久了,对陈完那边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虽然太后归政一事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他们这边的动作却从没有停过——太后想要夺权,天家要保权,太子那边虽然动作不大,但为了自身多多少少也要站在天家那边,但是这位楚王……陈完曾经和她提过一些,楚王似乎只是想听一听这里面的事情,哪边都不曾参与,虽然说当初天家即位的时候并不算太名正言顺,楚王也曾经是皇帝的候选者,难保楚王不会对皇位动些什么心思……
楚折梅站起身往沈无方那边走过去,沈无方极其顺手的将刚刚收起的银针卷了卷塞给楚折梅,楚折梅接过那一卷银针,向着床上的陈完处看了一眼,问:“如何?”
“不如何。”沈无方慢条斯理地掏出帕子擦了擦头上和手上渗出的汗,慢悠悠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碗水,等到他将那一碗水喝尽了,才对一直等在一旁神情焦急的韩羽羽说,“你先前给他吃的什么东西,若不是遇上了我,他就算救回来了,人也就此废了。”
韩羽羽垂了眉眼,良久才道:“多谢沈神医。”
“你可别谢我,若不是我们的人还在你手上,他可就没那么幸运又能保命又不会变成废人。”沈无方哼了一声,“之后的事情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你就算把我一直关在这里,能不能彻底好起来我也还是说不准。”
“可你之前说……”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沈无方向四下看了看,见书桌上放着纸笔,他起身走过去,刷刷点点写了一张什么,然后他搁下笔,将那张纸拿起来吹了吹,走过来放在韩羽羽面前,“你按着这上面写的去做,至于他会好到什么程度,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韩羽羽拿起那张纸的时候手还是抖的,她粗略扫过一遍,站起来走到床边,她俯下身抓起陈完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下来,她吸了一下鼻子,抬手抹了抹眼角,重新站起来,问沈无方:“那么……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这我可说不好,也许是现在,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也许是一个月。”沈无方抬手捶了捶自己的肩颈,又打了个呵欠,“当什么都不能当大夫,谁能想到自己好好躺着睡觉,下一刻就被人从床上拽下来一刻也不停的跑过来救什么人——”他说到这儿故意重重的叹了口气,说,“别人治病还能看到些诊金,我治病怎么就成了交易了?”
韩羽羽闻言柔了语气说:“还请神医见谅,也请楚庄主见谅,奴家也是救人心切,有得罪之处还望二位不要与奴家计较。”
“那么韩娘子是不是先把人放了?”
“这是自然。不过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就请二位先在此歇下,等明日再回也不迟。”韩羽羽说着说着在陈完的床头按了一下,一道暗门徐徐打开,她走到门边,向着二人比了个请的手势。
“韩娘子这是什么意思?”楚折梅没有动,他与沈无方对视了一眼,后者皱了皱眉。
“二位别急,此事毕竟隐秘,若单独为二位安排房间,未免动静太大,这里面是一间暗室,二位先在此歇息一晚,等明日天明,奴家会安排人出来接应。”
“这算不算是……”沈无方也罢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君入瓮?”
“沈神医多虑了。”韩羽羽站在暗门边上,当先迈步走了进去,“奴家亲自为二位带路,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妥,奴家任凭二位处置。”
沈无方偏头看了楚折梅一眼,楚折梅向前走了几步,说:“既然韩娘子这么说,那我们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行吧。”沈无方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反正不论怎样我们都是在她的地盘上,搓圆捏扁还不都是得听她的。”
韶安蹲在房顶,很有些欲哭无泪。
她那时候从花丛里站起身,原本打算顺着刚刚那伶人离去的方向去看看文宋,顺带找找有没有什么暗室暗门什么的,没想到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两个人,看见她就喊抓贼。
抓贼就抓贼吧,但他们挥刀过来的架势,好像并不在乎自己要抓活的还是死的,招招都是下死手的架势。
韶安出来的时候没想过会遇上这么一出,虽然身上衣裙还算简单,高来高去没什么阻碍,但如今突然要动手,就显得有些碍手碍脚,她又没有趁手的兵刃,在刀光剑影里就只能躲。
偏这附近还怪得很,那两个人一边挥刀一边嚷嚷着“抓贼!”“看招!”,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哪怕是跟着出来抓贼的护院都没有见到一个,先前屋子里那些行酒令的、弹琴唱曲儿的,这时候竟然齐齐收了声,只剩下那些亮起来的灯光随着偶尔吹过来的风动一动光影。
韶安可以说是慌不择路,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房顶上跑了很久了,身后的动静已经归于平静,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甩了开去。
她头上原本挽着的发髻因为抽走了簪子而散落下来,她别着的那根簪子还是前两天在城里闲逛的时候顺手买的,卖簪子的那个人将那根簪子吹的是天花乱坠,一会儿说是铜雀台里流出来的,一会儿又说是某个时期的古物,她最后决定买下来,还是因为那人说,这簪子虽然年头久远有些来历,不过因为在运送途中磕碰了几下,留下些瑕疵,所以原本价值五十两的东西现在只卖十个钱。
她那根花了十个钱买回来的簪子刚刚被她当做暗器一般随手抽出来甩了出去,也不知道落在了哪里,这时候发髻散下来,她撩了一下散下来的头发,看着四周陌生的房顶,有些不知所措。
这一带似乎没什么人,放眼望去漆黑一片,她深吸了口气,纵身跳下去,落地无声。
借着月色她大致打量了一会儿,她下来的地方是这处院子的天井,四周的门都紧紧闭着,院子里到处都是枯枝,落叶一层一层铺在地上,与她先前经过的地方相比,这里像是根本没有人打扫过一样。
她慢慢靠近正房,走得近了才注意到墙上早已经斑驳的不成样子,有些地方的墙皮大块大块的脱落,窗棂也有断裂的地方,那原本应该是梅花隔,但如今梅花缺了几朵,窗纸也裂开,翻开的窗纸在有风经过的时候颤巍巍的翻卷着。
奢华热闹的小南春里竟然存在着这样寂寥的地方,韶安看着窗纸里黑漆漆的缝隙,打了个寒颤。她有些怀疑那两个突然冒出来声称抓贼的人是故意将她往这边赶的,但那两人出手又毫不留情,招招都是致命的招式,难道就是为了让她以为自己是慌不择路逃到这边的?
说不害怕是假的,尤其是这落败的不成样子的院落,总让她疑心会突然撞见些什么,也许再走几步会看见一只狐狸尾巴,或者是突然亮起的灯,灯下美人娇俏,举杯邀她共饮……
她站在窗边,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拿出火折子点燃了,走到门边,轻轻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