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发现你阿爷惨死在家中的?”
“我——”阿万说到这里又有眼泪涌上来,声音里就带着哽咽,“我醒来的特别早,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当时鼓声还没响起来,阿爷平常起得早,鼓声响起来之前他就已经在院子里做活了,但今天我没看见阿爷出来……”
“那你是什么时候去的你阿爷的屋子?”
“鼓声响起来后,我一直没听到什么动静,就想着阿爷是不是病了?阿娘平时——”她顿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看向阿程,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忽然拐了自己一下。
“万娘子有话要说?”魏捕头注意到阿程的举动,她那个样子特别像是制止阿万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
“没有……”阿程向旁边看,“你接着说吧。”
阿万愣了半晌,然后才接着道:“阿娘平时都是晨鼓声响起的时候起身,今早鼓声都响了很久,也没见他们出来,我就……”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你就去了你阿爷的屋子。”魏捕头很笃定的说道。
“是……”阿万的声音飘忽,像是呓语,“我走到门口,闻到一股特别浓特别浓的血腥气,我推开门去看,看见床上全是血……全都是血……”
“然后呢?”
“然后……”阿万惊呼一声,腾地站了起来,吓了魏捕头一跳。
她们身后的捕快也被吓了一跳,其中一人差一点就要伸手将阿万按回凳子上,被魏捕头飞过来的眼神制止住。
“万小娘子这又是做什么?”魏捕头饶有趣味的看着她,他甚至翘了二郎腿,身子向后仰,靠在桌沿儿,“家中突逢巨变……这一点在下能够理解,但看万小娘子的情形……”他低头想了想,一拍大腿,“听说镇上医馆的那位沈先生医术高明,二位娘子心绪不稳,用不用去医馆吃一碗安神的汤药,然后我们再详细说一说昨天夜里的事?”
“多谢官爷。”阿程极快地接道。
“二虎,送两位娘子去医馆。”魏捕头吩咐一声,然后又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向左手边第一间屋子走去,一推门就看见师沅站在门口,像是要出来,他向着师沅笑眯眯地道,“那件衣服的事情,郎君可想好要怎么说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不知魏捕头可有兴趣坐下来听?”师沅温温和和地道。
魏捕头闻言一挑眉,他越过师沅向里看向韶安,眼里兴致不减:“看来两位已经串好口供了。”
师沅叹了口气,“魏捕头这样说就不对了,我们只是要洗脱嫌疑。”
“那好,你说。”
清水镇自八年前胡商案之后倒也风平浪静,头几年偶尔还能在镇上告示墙看到几条通缉的消息,后来府衙的条令贴了一层又一层,倒是没再见着什么缉拿盗匪之类的布告,哪成想一夜之间,镇上两处地方接连出事,更甚至一下子闹出四条人命,顾老住着拐杖站在家门口,看着斜对过已然成了灰烬的制衣店长吁短叹。
魏捕头带来的人不多,而今又分散到几个地方,更是人手不够,顾老另遣了几个镇上平日负责维护治安的小伙子协助才勉强够用。其余人不会因镇上出事而停止劳作,看过了热闹,众人也就各自散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唐六推着水车走至水井边上,将车上的水桶打满了水,沿着最近一条巷子开始叫卖,刚喊了两声,忽然听顾老在身后叫他:“六郎——”
唐六回过身,见顾老朝着他招手,似乎有话要说,他赶忙将水车靠在院墙处固定好,然后小跑着过来,抹了把头上的汗问:“顾老可是有事?”
顾老向左右看了看,问:“你昨夜巡夜的时候可有什么异样?”
唐六撇了撇嘴:“前半夜并没有什么异常,四更天的时候我正在水井边上歇息,余光里看见旁边有亮光,没多久就闻到一股浓烟,还有屋梁倒塌的声音——”
“是你先示警叫出来的人,还是看到有人先出来救火然后你跟着敲锣示的警?”
唐六拧眉想了片刻,不太确定地说:“当时看到火起的时候我光顾着打水,不太记得自己有没有敲锣了,等我提着水桶过去的时候看见吴二郎他们几个也提着水桶往这边来,然后……我们一起救火来着,后来火势太猛,我又敲了几次锣叫醒了左近的人,后来的事情顾老你也就知道了。”
顾老点点头,然后他忽然问:“你见到吴二郎的时候……他穿着什么衣服?”
“衣服?”唐六一愣,随后有些不大确定的道,“应该还是他白天穿着的那一身吧?我记得他衣服上被刮了老长一条口子,白天还一直嚷嚷着家里没个婆娘给他缝补呢。”
顾老再点点头,摆摆手让他忙活自己的事情,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他问:“你说吴二郎当时不是自己一个人?”
唐六“啊”了一声:“他是和王瘸子、棍子白还有……”他伸出食指,指尖朝上一边比划一边思索,想起什么似的又“啊”一声,“啊对,还有外面庄子上的一个长工,就那个头天过来当衣服第二天又赎回去的那个圆脸长工,他们几个一起过来的。”
“长工?”顾老咳了一声,“没见到他啊,你没看错?”
唐六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绝对不会看错,他脸上还有这么大一颗痣——”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脸颧骨位置,“那痣大得吓人,不可能看错。”
“那你后来看到他了没?”
“这个……”唐六挠了挠脸,“他好像急着赶回庄子,救火的时候我听见吴二郎问了他一句‘再耽搁就来不及了’之类的话,然后他说‘反正也是迟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后来大家伙儿一起灭了火,将里面的人抬出来,估计他是就是那个时候回去的吧?”
顾老没说话,摆手示意唐六回去,他看着已成了废墟的制衣店,再次叹了口气。
洛阳城兴平坊有处在坊墙上开门的酒楼,酒楼名“望江”,据说望江楼的主人来头甚大,不然单凭一个酒楼,便是生意再好也不敢直接在坊墙上建个门出来的。
一辆牛车缓缓停在望江楼门口,车厢没上漆,两边各画了一支墨莲,均是含苞待放的样子,又有车檐处坠了铃铛,风一吹叮铃叮铃作响。
车夫下了车,另有人从里面迎出来,冲着车内恭恭敬敬施礼道:“郎君来了。”
车里有人应了一声,车帘微掀,一只手探出来——
有人咳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