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我是个怪物。
我自己也觉得有点不正常。算命先生说,我身上仅有三魂五魄,且双眼都是古怪。
我的左眼几乎是瞎的,有些时候会散发灵光。
我希望有人爱我,我希望很多人来爱我。
可是,只有爷爷喜欢我……
爷爷常年多病,护佑的我一时,却护佑不住我一世,很快,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有一天,我看到家里挂满了白布。从那以后,没有人再爱我了,我成了一个透明人。
十五岁那年,我嫁给了紫金堂的大公子沈冽,据说是为了联姻。可我心里晓得,紫金堂穷困潦倒,已经开始靠着变卖家产过活,家人只不过讨厌我灵体的体质,想早些打发了我罢了。爷爷说,他们都是庸俗的人,竟然把这样好体质的我当作怪物。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嫁给沈冽,是爷爷亲自定的,而沈冽确实是我错过的良人。
摸到对方,就会吸对方身上的灵力,这种厉害的体质,若是换到碧霞宫中,一定会成为一等一的高手,爷爷经常这么说,但我无心修灵,我只想要好好的活着,幸福安康的活着。
或许是沈冽不爱我,也或许是他怕我,三年了,我从未见过他的样子。
我知道他的名字和声音,却一次也没有见过他的样子,我只希望有一天他可以跟我说一句话,哪怕这句话是赶我走,我想我也是乐意的,可是事情并不能如我所愿。
我想我一定要逃了……
应离听到有个女子在她耳边呢喃,有一条透明的线不停拉扯着应离,不停拉扯着应离进入一个幻境迷雾之中,在那里,应离将感同身受,将亲眼见到自己木系影卫的过往……
酒巷深深,百里飘香。
在‘酒巷人家’的招牌底下,一口又一口乌黑的大缸排成竖排,酒香从盖着缸顶的木筚篥上溢出,升上去降下来,升上去降下来。以至于方圆百里都是香的。
每家每户的房梁上吊着大红灯笼,舞狮队的师傅们挤在一个小小的茶馆,等着日出,天明。
“哎,你们说,这七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难不成是个丑八怪?!若非如此,干嘛要嫁到那穷乡僻壤?!”一个黑脸的大汉端着茶碗蹲在长凳旁,首先发问。
坐在长凳上的续着络腮胡子的长者瞥了他一眼,猛吸了碗里的一口温茶,高声道:“你懂什么?!这七小姐是要相貌有相貌,要品行有品行,关键是她这亲事是老太爷早就定下的,这老太爷的手腕你们知道吗?”
一群坐着的蹲着的,都摇摇头,听下去。
这络腮胡子又喝了一杯茶润润喉咙,吊足了众人的胃口,这才说道:“这条街看到了吧,就是老太爷亲手打下来的,现在的老爷就是吃八辈子也吃不完。要说这七小姐当初是真受老太爷喜欢,李家那些孩子,就只疼七小姐一个人,若不是精神不济,怎么也要看着七小姐成婚。不过,这七小姐在李家,人人都叫做她怪物,是个不祥的人呢!!!”
“哎呦,还有这事呢?!”听着的人面露吃惊,坐在一边的小老头儿不由问道。
“可不是,小丫头小时候不过摸了老管家一把,那老管家第二天就死了!!!你说奇不奇?”络腮胡子见众人被他吊起了胃口,脸上露出满足之色,半晌邪乎道。
“这七小姐还真是奇怪啊……”
“怪不得老爷提到小姐就黑脸……”
络腮胡子的男子听着着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心里有种极大的满足感。
天空越来越亮,最后天边出现了一抹淡红,红滢滢的太阳伸出了脑袋,点亮了剩余的黑暗。
舞狮队的人见那太阳出来,哄哄的闹了一阵,喊着吃食,也便停下了议论。
今天是酒巷人家的大喜日子,现在大掌柜的爱女李夕月就要出嫁了,听说对方是紫金堂的大公子,名震四方。
红盖头盖住了她的面庞。大大的眼,浓浓的眉,圆圆的脸上分明的五官,还带着一点傲气和单纯,让人难以想到李夕月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出门踏上花轿,小鱼在哭,鲜绿色的衣袖上潮湿一片,看他脸的境况,不知那是泪水还是口水。夕月忽然有些不舍,迈进轿子的另一条腿不由自主地抽了出来,转身掀开盖头,冲着小鱼做了一个鬼脸。
小鱼破涕为笑,伸出手来拿出一颗甜酥糖。
“七妹妹,你吃……”
夕月的脸上带着笑,伸出手来接过那颗甜酥糖,这可是小鱼的宝贝,轻易的不给别人吃的,也就只有夕月才能令他如此。
三娘被吓了一跳,扯过盖头三两下蒙住她的头,“我的七小姐,提前掀了盖头可不吉利,仔细夫君不疼你!”
话刚一出口,李老爷的脸色微寒,探着身子看了她一眼,半晌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进门。
李夕月抿了抿嘴,右手扯正了盖头,道:“爹爹,夕月就要走了……”声音里带着万分的小心。
“走吧,你爷爷给你定的亲,如今算是成了,以后就别再回来了……”说罢,李老爷大手一挥,夫家那边过来的小丫鬟走过来,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盖头下的眼神有些黯淡,盯着丫鬟的鞋子,只见暗黑色的气盘旋而上。她的眉头微蹙,半晌,提着裙子,向前迈了一步。
笛声起,悲凉沉。
李夕月的花轿远了,喧嚣也越来越轻……
颠簸中,李夕月紧紧的盯着自己的手指,将两只手并拢,右手透出点缝隙,
将轿子上的帘子打开,看着轿子后面满脸大汗的女子,关切道:“你叫小寒?”
跟在花轿后的小丫头抬起栗色的脸,谨慎地看了一眼轿中的新娘,确认是在跟自己说话之后,才怯怯地开口:“对,奴婢是叫小寒,少夫人有什么吩咐?”
“你们家少爷为什么要娶那么多的小妾?”李夕月道。
小寒的脸上囧了囧,眼神躲来躲去,道:“少夫人,您不要瞎想,少爷只是,只是无奈而已。”
“无奈?哦,无奈……”李夕月重复着这两句话,心里思量着未来夫君的样子。
他也是很无奈吧,就像她一样。
两个素未蒙面的人,就凭着一纸婚书要共度一生,换做是谁也是心有不甘的吧?多娶一些小妾,怕是沈冽最后的挣扎了,不知为何,李夕月突然很理解他。
同是天涯失落人,李夕月又何必因为世俗的眼光来看待沈冽呢?
现在,她害怕的无非就是被这些人发现自己左眼的古怪,在路上的时候,她争取闭着眼睛不去看四周,可是到了晚上就由不得她了。荒野里的大山上经常传来一声又一声恐怖的声音,听得她浑身哆嗦。
其他人当然是听不出那声音里的蹊跷,不过李夕月却是能够用左眼看到这些声音里到底夹杂了些什么。是灵兽的怨念,是贪婪的恶念。
小寒还以为少夫人怕冷,赶忙为夕月盖上厚衣裳。
夕月感激地看看小寒,暗自羡慕她的平凡。如果我也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是不是就有机会,有很多的机会享受爱?但愿梦里如故乡,盛世一如往常。
到紫金堂还有好几天的路程,少不得要忍上一段日子。
小寒是个文静的姑娘,为夕月忙前忙后。正好李夕月出嫁时并没有带什么陪嫁丫头,小寒也很中她的意。只是李夕月看到小寒的身上有好几团黑色的气,一时也说不上是什么,也没有多问。一路上受些小灵兽招惹,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倒也不是寂寞。
转眼轿子就到了帝都紫金堂。爷爷在李夕月小的时候就经常向她讲起紫金堂是如何的辉煌,势力之大,笼罩半个帝都。
可是夕月耸耸肩,偷偷在盖头底下匆匆张望两眼,感觉也不过如此。已经式微的紫金堂,如今不过是个空架子,徒留声誉而已!!!在小寒的搀扶下,迈过火盆,就算是进了紫金堂的门了。四周叽叽喳喳,夕月好奇地摆动着小脑袋,无奈盖着红盖头看不真切。
小寒扶着她一步一步地进了屋,屋里氤氲着一层一层的黑气,夕月的心里害怕,但是却说不出所以然。
这样站着,左手边吹来了一阵风,夕月感觉挺舒服,不曾想却听到奇怪的声音,“咯咯,咯咯咯……”
她猛地掀开红盖头,只见一个博冠通红的大公鸡被缚在身旁的垫子上,一双小而凶狠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夕月的红盖头。
“咯咯,咯咯……”诡异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让这一场盛世婚礼显得“隆重”异常。
一处冷清的院落,檀木椅子上,沈冽坐在上面,手中拿着一杯热茶,他将热茶端起,放在自己鼻子旁,左手扇扇热气,茶香四溢,但是他的眼睛里却带着一丝的不耐。
将热茶放在身旁的桌子上,沈冽站起身来,深蓝色的衣衫穿在他的身上,令人感觉有些冷。
他看着外面红火一片,宾客尽至,眉头轻蹙,如果不是为了防止那些旁支侵吞‘紫金堂’,他怎么会,怎么会娶一个素未蒙面,甚至还有一些不祥的女人。
“哥哥,你不去接新嫂嫂也就罢了,难道就连这大婚之礼,你都要用一只公鸡代劳吗?这有点欺负人了。”一个脸色苍白,模样瘦削的女子轻声道。
沈冽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女子,微微一笑,“原来是敏敏,你身子不好,这样吵闹的日子你来做什么?哥派人送你回去。”
沈敏敏叹息一声,她这个哥哥对她好的没边儿,什么事情都不让她操心,尽管这些年来‘紫金堂’外忧内患,那些道者总有反叛之意,他还是选择自己一个人扛。
沈冽还是对沈敏敏笑着,那笑意里看不到一丝的苦楚,也许在面对敏敏时,他才能将那些烦恼抛诸脑后。
可是,有一件事,他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