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夏冰。”
微笑,点头,点到即止的礼貌,可是他却主动的伸出右手,一脸坦然地回应:“你好,不过我没有名字。”
“没有,那就再取一个吧。”我轻轻地回握过去。
他指尖细腻,肌理轻软,看起来家世应该是不错的,可是现在却出现在这个深山老林里。
瞬间想到某种豪门恩怨的桥段,我顿时脑补出他流落在外的种种可能。
越想越觉得浑身恶寒,所以情不自禁便补了一句:“丢掉的记忆,如果重要的话,早晚会回来的;如果回不来,生活也还是要继续的不是吗?”
他轻轻点头。
“你想好叫什么名字了么?”我问。
他摇头,忽然看向我:“不如你送我一个可好?”
“我?”
脑子,没来由地一晕。
那双潋滟的眸,仿佛深谷幽泉般,清冷甘冽,竟叫人难以拒绝。
有些别扭地转过头。
月光皎洁,天幕中星海斑斓,远处苍山如墨。
我忽然看向他,说:“不如就叫苍墨吧?”
“好。”
他轻轻颔首,嘴角的笑意,比起那月光还要璀璨上几分。
“额,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太复古,太仙侠,太没有烟火气息了么?”我微微汗颜。
“你喜欢就好。”
“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啊,哈。”我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向来引以为傲的厚脸皮,这时候居然有些不管用了。
“今晚是十五,月圆之夜。”他说
“是么?也难怪了。”
我的话音才落,他却话题一转,道:“据说,今晚月圆,鬼门大开,正是一月之中,阴气最盛的时候。而那些天生容易招惹妖魔的人……”
听到这里,我当即挥了挥手,打断他的危言耸听。
“大半夜的,我说大哥,咱还是进行点正常的对话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清润的神态中似乎闪过一阵狐疑。
我并未多想。
这鬼故事啥的,本就是要人多才会有气氛的,而且最最重要的,孤男寡女荒郊野岭的讲鬼故事,这是人家小情侣之间的小情趣。
而我和他,还是算了吧。
“夏冰,你真的不怕么?”他轻轻地皱眉,一副纳闷的样子。
“怕,怕什么?”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没有说话,脸上闪过些莫名的古怪,我越发莫名其妙起来。
但一想他这记忆尽失的现状,还是决定随他去了。
好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我得知恩图报不是?
打定主意之后,我也懒得多想了,正好身子已经开始犯困,翻了个身打算靠火堆再近一点就睡觉。
可这身子才刚一动,便忽然愣住了,我脑子里的瞌睡虫也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的视线刚好落在他的脚边。
几乎是不可思议的。
我当场坐起身,狠狠地揉了一把双眼后,这才将他脚边的地面又细细地看了一次。
这一看之后,身上的汗毛顿时就竖了起来。
“苍,苍墨,你,你没有影子吗?”
我哆嗦着,几乎不敢去看他,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后挪着,就连声音也罕见地染上了颤抖与惊恐。
为了怕看错,我再三确认过。
我的影子就在我脚下,可是他没有。
他真的没有影子。
“影子,是啊,我怎么没有呢?”闻言,他也在地上看了两眼。
在这亮如白昼的月光下,在这红光艳丽的火堆前,正常人怎么可能没有光影切割下的影子呢?
“难道,我不是人?”他玩笑般的语气,可在我看来却是恐怖之极的诡异。
不,不是人?!
刚刚熟悉的触感仍在。
如果他不是人的话,那么他难道是鬼?!
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反应了。
我下意识地捂住嘴,半瘫在地上的身体顿时感觉更加无力了。
会不会其实我已经死了,而他只是我在死后遇见的一个孤魂野鬼?
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胸口。
扑通,扑通……
心跳,清晰而强烈。
而他的,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手也已经摸了上去。
他也是有着稳健心跳的。
我这才松了口气,可心里依然还是恐惧无边。
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是好人,还是坏人,会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癖好和属性?
我偷摸着又看了他一眼。
他似乎早等着我的眼神一般,冲着我无辜一笑,道:“我没有地方去,夏冰。”
“恩?”
心中过山车一般的胆寒,在对方那张骤然放大的绝色面容前,再次烟消云散。
我有些晕乎乎的看着他,有些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你是我仅有的记忆里,在这个世上遇见的第一个人。”
“我的名字也是你取的。”
“你先前还在河里对我实施暴力虐待,给我造成人身伤害了。”
他说的句句在理,我无可辩驳,只得掩额叹息道:“所以呢?”
“人不是都该为自己的行为承担相应的责任吗?”他说话间,视线慢慢地落到自己的胸前。
“是,是啊。”
我老老实实的点头。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胳膊一抖,这才火烧似的,缩回自己刚刚因为摸心跳,而忘在他胸口的爪子。
“你看起来,应该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对吧?”他又问。
“你到底想说什么?”
在他慢条斯理地糖衣炮弹中,我一步退,步步退,最终退无可退,只剩下满脸尴尬难当的黑线。
闻言,他清朗的面容顿时笑靥如花起来,那轻扬的嘴角,缓慢而又优雅的开口:“你要对我负责。”
真想一巴掌呼死他。
负责?!
负什么责?
我是睡了你,还是砸了你家玻璃,负什么责啊?
我对你负责,谁对我负责啊?
见我气鼓鼓的,迟迟不说话,他继续道:“于情,你不能置我这个救命恩人不顾吧;于礼,我在毫无记忆的情况下,你既给我取了名字那就算是半个家长了;于德,你之前对我动了手,我该给你个机会补偿是不是?”
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逻辑。
毕竟对方怎么看,也是那种修养极好的温润君子,可此刻他却像是一个流氓痞子般。
我是真没想到,他的脸皮如此之厚,尽管他的确句句在理。
可他这无赖的模样,和工地上那些流氓混混有什么区别呢?
先前还是清傲优雅的贵公子形象,这一刻在心中瞬间坍塌。
我真是眼睛瞎了,才会把他当做什么浊世佳公子,这分明就是一个虚有其表的雅痞啊。
哎,果然皮相害死人。
长得好看的人,内里往往是满目污秽,居心也更是诡异不良。
深呼吸,闭眼,努力压下心头汹涌的吐槽。
我耐着性子问他:“你想让我怎么对你负责啊?”
“你觉得呢?”他挑了挑眉,忽然挨着我在对面席地坐下。
距离很近,说话的时候,那温热的呼吸几乎就喷在我的额头上,而那两只修长的胳膊,也随即一左一右地放在我的身侧。
他本就是那种容色倾城的人,如今刻意如此,我即便知道他内里不善,可也还是不由得老脸发红,就连呼吸也像是受到了压制一样。
“夏冰,你害羞了。”他低低的笑,声音很好听,像是一把上好的蕉叶古琴般。
我顿时语塞,只将脖子一哽,笑着慢慢回道:“我就是害羞了又怎样,碍着你事儿了么?”
“你猜?”他眨了眨眼睛。
“……”
猜你丫个毛线。
我无语地侧对着他,重新在火堆前坐下,正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时,一只手猛地从背后搭在了肩膀上,冰凉而又潮湿,带着无限的寒意。
这家伙又出什么幺蛾子,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搞这些套路了?
我没好气地看向苍墨。
他面容依旧如常。
只是眼眸深处,不知何时多了一抹凝重,而此刻他正双手捏诀,直视着我的身后方。
我正要顺着他的目光往身后看去,却被他猛然呵住了。
“别回头。”
不同于先前调侃时的温和与轻松。
他那双变得幽冷的眸子,满是森然与阴寒,看上去分外的吓人,而在那里面,我也终于注意到了身后的迥然。
影子,无数的影子,成千上万,不计其数,正从我们身边那条河里慢慢蔓延出来。
明明是人形,可就是没有头发。
没有五官,没有皮囊,浑身呈一种诡异的黑绿色,就仿佛是水里沉积多年的腐尸般。
恶臭滔天,四肢和躯干上都覆着厚厚的苔藓,每走一步,就有无数的绿色的汁液滴在地上。
“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虽然好奇自己能够闻到味道,但我从小就习惯了身边这些光怪陆离的画面,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害怕的。
“水鬼。”
“水,水鬼?”一直引以为傲的平静,骤然开始龟裂。
倒不是因为鬼这个字,而是苍墨,他居然也能和我一样,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图像么?
“别乱动。”
见他沉声冷面,我不由得展颜一笑,用拳头锤了锤他的肩膀道:“哥们儿,你胆子不是这么小吧?”
他微微一愣,看着我的表情,顿时就跟咽了一只蟑螂似的。
我脸上的笑容越发肆无忌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