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
等一切恢复平静的时候,天空的灰暗早已荡然无存。
蔚蓝色的天空,依然还是浅浅的漂浮着几朵淡淡的白云。
一切几乎就像是梦境一样。
只除了四周那满目疮痍的断壁残垣。
这曾是项目部驻地的三层楼房,被损坏破落的极有规律,就像是有人刻意操纵的一件玩具般。
所有零部件都被拆的七零八落,而砖石坍塌之时更是巧妙地避开了大家所在的地方。
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喜悦,大家的身体都僵硬的不像话。
比起刚刚在会议室里的鬼打墙,这近乎被人刻意玩弄一样的事实,更像是淬了毒的鞭子一样,无时无刻不鞭笞着人们那已然临近崩溃的神经。
机械般地彼此对视一眼之后,又有人当场晕了过去。
而依旧清醒的人,也大多不清醒了。
浑浊的双眼有着片刻的呆滞,然后紧接着蓦然瞪大,目眦欲裂般,撕心裂肺地发出惨叫:“有鬼,有鬼啊!”
“真的有鬼啊!”
或抱头鼠窜;
或坐地哀嚎;
或不管不顾地嚷嚷着要离开这里。
项目经理再没有进行安抚和阻止,他整个人颓然地呆坐在地上,情况看上去也是十分的不妙。
刚刚发生的一切,已经远远超过正常人类的认知了。
须臾之间,原本其乐融融的项目部,顿时化作灾难现场,所有人都面如土色,仿佛犹在噩梦之中,完全难以自拔。
“喂?”
“怎么不说话了啊?”
“老公,你听得见我说话么?”
突兀的声响,在这人心惶惶的错乱里,忽然就从项目经理兜里的手机上发了出来。
那刚刚陷入死机状态中的手机,此刻不仅恢复了正常,就连之前莫名中断的电话,也立马继续了起来。
听见妻子的声音,经理浑身一颤,险些将手机给摔倒在地上。
良久,干涩的嗓音才缓缓从喉咙里溢出来:“老婆,是你么?”
“当然是我啊……”
“听见你的声音,真好。”
听着经理的电话,意识到通讯已经恢复的人们,这才发现自己原本死机手机也都能开机了。
不仅如此,就连静止的手表,也开始重新运转了起来。
劫后余生,一切骤然如常,就如同刚刚的灵异事件一般,来去如风。
身处其中的人们,惊吓有之,感动有之,但更多的还是狐疑。
因为不仅是网络,还是通讯,都彰显着他们被困在屋子里,面临房屋坍塌而束手无策的漫长时光,居然不到短短的半分钟。
饱受刺激的人们,在通讯如常的情况下,都当机立马给家里人打了电话。
或颤抖哽咽,或温言细语的,完全不像是平日里那些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
“你不给家里人打个电话么?”
正看着这些有些发愣的时候,苍墨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平静的嗓音顿时轻刮过我的耳侧。
我冲他轻轻摇头。
“我是孤儿。”
虽然董小晓和爷爷也算是我的家人,但这种事情,还是别让他们徒增担忧了。
他看了我一眼,‘哦’了一声,便未曾再多言。
对于孤儿,人们总会抱着小心的态度,施以同情怜悯的目光,或真或假地加以避忌。
曾经的张朝是这样,乔木生是这样,就连董小晓那样乐天的小妮子,也还是这样。
和我相处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我一个不小心就忧郁了,自卑了。
所以相比之下,我反倒是更喜欢苍墨这样不愠不火的态度。
但我明显是误会了。
因为在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根本没有人类完整的情感。
“你刚刚在哪儿啊,这发生的一切,你知道怎么回事儿吗?”
还是不太明白,那灵异的场景中,时间怎么会只过去了半分钟,我以为苍墨能给我一个局外人般清晰公正的回答。
但他却是一头雾水的摇摇头:“我正想问你呢,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房子怎么忽然间就塌了啊?”
我定定地看着他半晌,直到没有在他脸上找出半丝破绽后,这才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他听得微微一愣,道:“你们应该是进入了结界。”
“玄幻小说里,一草一木,都受主人意志控制的那种空间?”
他点点头,“结界里的一切都是和外界独立的,时间上有差异也不是什么怪事儿。”
事情骤然明朗,可这一切发生的也实在过于无厘头了,到底是谁把大家拉入结界的呢?
还有结界的主人……
我下意识地盯着苍墨,他平静的面容顿时升起一抹无奈。
“不说我有没有这个能力,就算是我有。夏冰,在你心中,我就是这种暗黑胡闹的人么?”
没等我的回应,他说完就转身走开了。
那冷淡的背影,也像是在控诉我的怀疑般,没有丝毫停滞的就走远了。
真是奇怪。
我和他才认识两天都不到,再说他身负异能,本就来历不明,我怀疑他也是人之常情啊,说清楚就好了吗?
怎么还生起气来了?
哎,简直无语,这年头的男人们到底怎么了,天天的,怎么脾气比人家小姑娘还要矫情呢?
我大感头痛,想着自己之鬼怪缠身的现状,终究还是迈开腿跑去找他。
这家伙要是真生气,不管我了,那我怎么办啊?
哎,靠人就是这一点不好,人家心情不爽,双腿一迈就跑了,而自己呢,不仅要快马加鞭地追,追上之后还要连人带哄的。
哎,靠人好累,好想靠自己。
“你跟着我干什么?”
好不容易追上苍墨,我还来不及开口,他便狐疑地看着我,好看的眉头也微微地拧起。
“额,我……”
总不能说是我担心你老人家生气了,特地来哄你的吧?
所以,我当场把脖子一梗:“不是你说的么,要我寸步不离的跟着你啊?”
用他自己的话来堵他,一定是没错的了。
“寸步不离?”他挑了挑眉,忽地靠前一步,骤然放大的脸颊瞬间击溃我的沾沾自喜。
我后退了一步,硬着头皮点头。
他忽然低声笑了,“我到是不知道,冰冰你居然这么听话。”
我老脸一黑,却还是压住了情绪,皮笑肉不笑地昂起了脑袋,“怎么?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轻轻点头,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朗璀璨,只是话锋却忽然一转。
“你确定你要跟我寸步不离?”
“哪怕我去上厕所。”
我脸色巨黑,心中的小宇宙顿时狂暴。
我到底是哪根神经不对付了,居然会觉得他生气了,我擦擦擦擦,夏冰你个完蛋玩意儿,你个脑残坑货。
深呼吸后,我顿时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敢啊,且,姐长这么大什么没见过。”
话音未落,我就脚步却飞快地开溜了。
走了老远,脸色还是有些发烫,而苍墨那低沉的笑意,也仿佛犹在耳侧一般。
该死的妖孽,不捉弄人会死啊。
心情郁愤地回到项目部废墟前,原本一起工作的同事,此刻已经消失了大半,就连项目经理也正在驱车离开。
也是,如此的灵异事件之后,退而求生几乎是人们的首选。
工作,即便再重要,也终究比不上自己的性命啊。
也许,我也该找下一份工作了吧。
心里有些感慨。
一直以来和项目部的人,相处也算是融洽和谐,就算是和那个人撕破脸,险些被他杀死之后,我也是没想过要丢掉其余的同伴辞职离开。
可是现在,他们居然不打一声招呼的,直接丢下了我。
平日里那些亲厚的交情,终究还是我自以为是了。
看着眼前的废墟,我发了一会儿呆,正想着还有没有行李可以收拾出来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车轮摩擦着地面的声音。
紧接着,那些离开的人,全部都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夏冰,你没走吗?”第一个下车的,是先前借我手机的那哥们儿,看到我之后,脸色泛出些纳闷来。
我摇摇头,脸色微微一笑。
走,我能怎么走?
我既没车,也不会开车,你们这帮孙子招呼也不打一个的丢下我,我一个人难道徒步几十公里盘山路啊。
危难面前,平日里那些你来我往,热络万千的交情,骤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就仿佛阳光下的泡沫般。
“你们怎么回来了?”我绝不认为他们是良心发现了。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因为环山路上又发生了塌方事件,成片的碎石软土刚好堵住了出山的道路。
他们只能回来。
不仅如此,他们还顺道捎回了,因为前来开会而恰好遇上塌方,被困在塌方中心区的领导们。
平日里,这些在施工单位面前衣冠楚楚,趾高气昂的领导们,此刻灰头土脸,一身是泥,看上去真就像是从土堆里钻出来的泥娃娃一样。
实在滑稽。
眼看自己就要笑出来,我急忙伸手搓了一把口鼻,直到神色恢复淡然,这才开口问:“情况很严重么?”
“严重?岂止是严重了得的?”
同事没回答,倒是业主某个高管模样的人,像是被闪电劈中了似的,那嗓门嗖嗖嗖的,跟个火箭炮似的叨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