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你真的想要杀死他们么?”
下单的时候,苍墨忽然拦住我,他紧缩的眉头,是毫不掩饰地疑虑。
“我不想又怎样,咱们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么?”
我摇摇头,“不管他们多么的无辜,可我和他们并不相熟不是么?苍墨,我不是什么好人的,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而我来这里,也正是为了他们。”
他没有说话。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说:“不管这里的一切如何真实,对我们来说,它终究也只是一场幻觉罢了。我们是属于真实的。”
他的眸光闪了闪,终究没有再阻拦我。
下杀人单的过程很快,有点像是早些年在邮局网购那样。
在指定的地点,找到相关的人士,说出自己的要求后,交给他们一定的定金,他们就会马上安排狙杀任务。
而任务完成之后,我们再继续提交尾款。
并不复杂的过程,操作的流程和效益也十分迅速。
下完杀人订单之后,我们依然跟着梁录穹和岳云萝。
必须确认他们是真的会死掉才行。
天色,雾蒙蒙一片,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小雨。
淅沥冰冷,雨水里偶尔夹杂着几朵霜白的雪花。
慢慢的,雪花来势愈演愈烈,慢慢地小雨就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了。
漫天飘絮,眼前的一切,忽然间就变得模模糊糊了起来。
而一直在我们视野中的梁录穹和岳云萝,身影也越发的不真实起来。
如梦似幻。
这个明知是幻境的地方,似乎越加的虚无,但不知为何,还是有些牵动人的心绪了。
心情,莫名有些低落。
无意识地伸手,指尖的雪花很快便化作的了虚无。
“下雪了。”苍墨看着远方,慢慢地偏头看我。
那深沉的眉眼,依然平静,依然了无波澜,但更多的还是我们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轻轻点头:“是啊。”
下雪天,杀人时。
这样的天气,的确是最适合杀人的。
不管多么惨烈的景象,不管多么斑驳的鲜血,在这茫茫的白雪覆盖之后,一切都会变得了无踪迹。
而来年开春,即使冰消雪融,这一切也早已消逝干净。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马车颠簸,路过一处山谷时,崖上忽然出现十来个带着毡帽,强盗模样的蒙面人。
我见此模样,顿时无奈地看向苍墨。
“这些家伙,就是接了咱们单子,跑来杀人的杀手?”
苍墨顿了顿,半晌说:“希望,不是。”
我顿时汗颜。
是了,真希望不是。
这些家伙虎背熊腰是没错,可杀手啊,谁让你跟人拼人多,拼气势?
好吧,拼人多拼气势,气势也没事儿,可这跟强盗丝的出场方式是怎么回事儿?
“真希望,这只是一个障眼法。”我叹息道。
话落,梁录穹的警告已经出声了。
“不想死的,赶紧给我让开。”
他的声音很冷,凛人的风雪中,他冰冷的脸色越发的冰冷渗人。
“哟,小子胆儿挺大,来了本大爷的地盘,居然还敢如此猖狂……”
那强盗头子模样的人叨念着,仿佛并不以为意般,张狂地拔出手里长剑,然后招呼着身后的一票兄弟,立时朝着人蜂拥了过去。
梁录穹冷沉的面色,愈发严酷。
眼波连动也不动的,驾着马车,直勾勾地朝着强盗们冲了过去。
结局,和我预想的并无差别。
几乎只是马车疾驰的那么一瞬间,原本凶恶张狂的强盗们,便纷纷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他出剑的速度很快,那些个原本生龙活虎的强盗,在他面前就跟个静止不动的西瓜一样。
他横劈竖砍,眨眼睛,那些人就已经连动也都不动了。
很诗意唯美的画面,他们躺在地上,姿势各异,如睡着了一般,身上看不到什么明显的伤口,甚至就连血迹也没有。
雪花苍茫,携这凛冽寒风,铺天盖地呼啸而来。
他们依旧温热的身体,几乎只是片刻便被白雪彻底掩埋。
“大表哥,发生什么事情了?”岳云萝虚弱的声音,慢慢从马车布帘中传来。
“没事。”梁录穹他面色如常地收回长剑。
剑身没入剑鞘的刹那,我看到那雪花的剑刃上,甚至连半丝的血水也都没有沾上。
“真的没事儿么?”那声音越加虚弱了。
说着,那沾满血的削葱手指,便已经挑开了布帘。
“你好生躺着,我现在带你回家,你脸上的伤需要医治。”
女子闻言,眼眸蓦然暗淡。
她缓缓地放下布帘,指尖几乎是颤抖的。
脸上的伤口,她虽未见过,可手上的这些血迹,却已经不言而喻地彰显了这伤口的严重程度。
“我毁容了是么?”马车里,声音越发地暗淡了。
“回家,我有办法治好你。”梁录穹道。
“真的?”
“我骗你作什么?”
……
苍茫的白色里,梁录穹的马车,依然稳健向前,没有丝毫停滞与不畅。
听着他们之间的对白,我无意识地瞟了一眼苍墨。
“你看我做什么?”他问。
“如果我毁容了,你会有办法治好我么?”知道这个故事未来的我,再清楚不过这之后的后续。
岳云萝的脸的确会被治好,她的脸上没有疤。
“我治好你做什么?”苍墨笑笑:“你变丑了,就不能出去招蜂引蝶了,这样就再也没有人和我抢你了。你只是我一个人的。”
我恶寒不已,冲他竖起大拇指,干笑道:“呵呵,您老的口味好重,居然喜欢丑八怪!”
他挑眉,似乎颇为受用般,说:“所以,我喜欢你啊。”
“……”
好吧,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了。
哎……
懒得与他争辩,想起自己难得当回歹人,居然还遭受到这样的打击,顿时挫败无比地看向苍墨。
“苍先生,咱俩好像失策了,梁录穹这家伙似乎超级厉害啊,话说咱能找到杀死他的人么?”
这一单,我们可是下了不少血本,特地选了最贵的刺杀套餐。
是的,套餐,最贵的服务,据说永远不会失败的‘豪华必杀’套餐。
只是这必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果然,这种不能见货的购物方式,信不得啊?
苍墨的面色也透着些无奈。
他叹息一声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吧,要不咱们再继续去江湖上打听打听?”
“哎,这年头的杀手,为什么这么菜啊?”我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心头正为那些死去的强盗们默哀,半空中却忽然劈头砸下两个黑影。
急如奔雷,快如闪电,说的也大概就是这样了。
一切只在眨眼间,那被白雪覆盖的马车,顿时被人一刀劈成两半。
“这是……”
苍墨有些无语,道:“这好像才是咱们找的杀手,刚刚那些人,真的只是普通强盗。”
“……”
我简直啼笑皆非。
默哀似的看了一眼那些强盗们死去的方向,这才将目光看向了战火交锋中的梁录穹。
他的身手是真的不错。
即使这次的杀手,比起强盗们已经有了质的飞跃,可他应对起来依然并无太大的问题。
他一手抱着岳云萝,一手持剑。
躲闪间虽然身上挂了好几道彩,但岳云萝依然是毫发无伤着。
他护着她,或许是君子之义,或许是别有目的,但在这生死一线的搏斗中,她确实真正的心动了。
如果青楼的搭救只是感动,那么现在,她已经决定飞蛾扑火,不顾一切了。
两个杀手,一左一右,进攻的每一招都默契至极。
梁录穹护着岳云萝,顾左,便照顾不了右边。
看到这一幕,我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半点的欣慰。
心里,酸酸的,涩涩的,明知道这一切只是虚无,但身临其境时,还是不免有些感触了。
就像是看电视的时候,会因为主人公的命运,情不自禁产生喜怒哀乐一样。
我下意识地抱住了苍墨的胳膊。
他身子一怔,轻轻叹了口气,将我搂在怀里:“就把这当成一部电视剧吧,夏夏。“
我狠狠地点了点头,本想别开眼不去看的,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将视线又放了过去。
这杀手明显是专业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极尽刁钻之能事。
毫不花哨,你甚至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儿,他们这实用至极的杀招,就已经带出了一块血肉。
而梁录穹,的确不一会儿就浑身浴血了。
英雄末路,即使他逼红了眼,拼着受伤去攻击对方,但终究还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他的眼神,不多时已经开始涣散,拿剑的手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我知道他快死了。
心,莫名地发紧,我想我终究被这个故事影响了。
不仅因为他的命运,更因为他那张,和乔木生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死去的到底是乔木生,还是梁录穹,这一瞬间我几乎都分不清楚了。
所以,下意识地便问苍墨。
“乔木生,还有我哥他们,他们在哪里?”
如果大家都还在这里,那么我需要马上,马上去见到他们,确认他们还活着。
“他们……”
苍墨的话音未落,眼前的画面,便骤然迎来了一次峰回路转。
就在那对杀手的剑,即将刺穿梁录穹心脏的时候,一把剑鞘破空而来,狠狠地击中了杀手们的手腕,逼得他手里的准头顿时一歪。
而这短短的一歪,梁录穹就彻底的起死回生了。
“你们是什么人派来的?”
熟悉无比的老梗,在这语调出现的瞬间,果不其然梁录擎那张脸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
他依然骑着白马,一身雪白的狐裘,身体几乎和整片雪地融为了一体。
难怪没有人发现他。
杀手们并没有搭理他,秉承着良好的职业态度,他们继续攻击目标人物梁录穹。
只是,他们终究还是晚了。
杀手杀人,机会本就为数不多。
一旦被人发现,即便是不折手段,也几乎没了成功的胜算。
梁录擎的身手本就不凡,加上他又没有岳云萝这个负担,况且两个杀手也被梁录穹伤得七七八八。
所以他几乎是不费多少力气的,就解决掉了这对杀手。
好在杀手的职业操守确实不错,知道自己没了胜算,立马就咬破嘴里的毒囊自杀了。
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心中只剩下漫天的感慨。
主角就是主角啊,这么搞居然还是死不了。
还有梁录擎你个倒霉孩子,姐姐杀你哥是为了救你啊。
你倒好,居然自己眼巴巴的,跑来救这对将来会搞死你的狗男女。
你这不是找死么?
哎,好累,当个坏人好难。
当个好人,也好难啊。
“看吧,这就是记忆,这就是历史,还是死不了。”苍墨无语地看着我。
我顿时咬牙切齿起来:“我还不信我搞不死他们了。”
话落,雪地里的梁录擎已经救起了那对男女,熟稔一番之后,他这才执剑挑开了那对杀手的黑色面巾。
这一看,不止他,就连我也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那张脸上,扁平一片,空荡荡的。
眼睛,鼻子,嘴巴,眉毛……
五官,全部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