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说什么?
苍墨看张朝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虽然在现实中,他曾经被我拦了下来。
可如今这在虚妄之境中,杀人又算不上是真杀,我还真是没有办法站在法制的高度去苛责他。
尤其,他还义正言辞地告诉了我两个理由。
其一,他发现自己杀不死梁录擎和幻境中的人,所以想拿张朝试试,看看他能不能杀死他。
其二,当时张朝身陷囹圄,在妓馆里已经被人五花大绑,浑身被人扒得不着寸缕,眼看就要菊花清白不保。
他杀了他,也是为了助他解脱。
显而易见的谎言,但这世上确实不是所有的谎言,都适合去被人拆穿的。
尤其是男人,他们偶尔小气任性的时候,女人选择适当的放任一下也是并无不可的。
苍墨不会去救情敌。
他是那种看上去云淡风轻,温文尔雅,招人喜欢,但实则小肚鸡肠,毫无风度,让人惧怕的小人。
而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越来越喜欢这个小人。
因为他只对我一个人好。
在青楼的虚度空间里,我又和苍墨聊了很久。
我问他,为何粱录穹和岳云萝,皆是我在现实生活中认识人的模样?
他沉默了许久,像是在消化什么离谱至极的消息似的。
半晌,他问我:“夏夏,你相信轮回和转世么?”
“原本是不相信的,但是……”
话到一半,我顿时醍醐灌顶一般:“他们这些人,不会就是我在现实中所认识之人的前世吧?”
他点点头,眉头微微皱起:“或许,凡事真的因果相连,你在现实中认识他们,所以你能来到这里见到他们的前世;也或许,你们前世本就相识,所以这一世你们才有了继续的纠缠。”
他说的似乎的确在理,但我还是不愿相信。
如果我真的和他们前世相识,那么按照他们两世容颜未改的惯例,我怎么也应该遇到一个模样同自己一样的人才是啊。
他再次皱眉,忽地讶然看向我:“难道是因为你这奇怪的体质,所以从小到大,但凡萦绕在你身边的人,其实都……”
他的表情顿时恍然起来:“是了,虽然那些鬼怪近不了你的身,可如果是带着宿世因果的人类,他们是不受这层限制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身边的人,很可能带着宿世累计的因果?”我心中刹时吓了一跳。
“不一定所有人都这样,但是夏夏,你的香饽饽体质的确是个麻烦。”苍墨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儿,他不说,我也清楚。
从小,我的身边就怨鬼不断。
只是当初有着那根守护项链在,所以它们从来难以近我的身,以至于我一直将它们的存在视作幻觉。
可自从项链丢失之后,怨鬼们靠近我,就几乎是轻而易举的。
可我却并未感受到几次怨鬼缠身的困扰。
因为苍墨说过,他会留在我的身边,他会保护我。
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说说。
后来,我也还是觉得这样的话,当不得真。
可时至今日,依旧没有受到怨鬼半点缠绕的我,终究还是不得不去承认,也许自己真的应该试着去相信他。
彻底的,完全的,义无反顾的去信任。
房间的光线很足,可他脸上的平静,却始终还是让我看不透,或许不能说是看不透。
只是不明白。
我问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到底做了多少?”
他勾唇轻笑,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抱了抱我。
千言万语,都比不上这个简单直接的动作。
我心头微酸。
“它们为什么找我?我这体质,若说吸引,到底是有什么吸引他们的?他们缠着我,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目的,自然是有的,毕竟人死之后,若化为厉鬼,必定是有未了的心愿。”
“心愿?”我微愣:“所以,他们是找我帮忙?”
苍墨轻轻摇头。
“厉鬼都是双面的,他们杀伤力巨大,虽然可能是找你帮忙,但往往他们还来不及开口请你帮忙,邪恶的本性就已经控制他们杀死你了。”
“……”
“毫无道理可言的天性,就像狗啃骨头一样,就算明知道骨头被人下了毒,啃不得,可还是会本能地去啃,哪怕结果是死。”
他先前在真实的世界里,已经多次处理过很多次这些事情了。
她们很多都是带着心愿而来,可化为厉鬼的戾气,却总能战胜她们心底的愿望。
为了夏冰不被骚扰,他每次都是无情地将她们斩杀。
“……”
见我似乎被吓到,他伸手将我扯到怀里。
面对面的姿态,我本想起开,可他已经搂着我,手掌也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了。
力道很温和,很舒服,我不自觉地也就没挣扎了。
只听他说:“况且,它们也并非全是找你帮忙,你这体质,其实就像一个磁铁似的,而它们就是铁器,毫无缘由的,自然而然就秉从天性地想要跟着你,靠近你,触摸你。”
我顿时恶寒不已:“所以,它们有一些,甚至是没有任何目的的?”
没有任何目的地跟着一个人,随时随地,无时无刻。
这个世道,这个逻辑,我发现自己的真的不懂了。
苍墨有些无奈地点头:“很离谱的真相,但事实就是这样,它们大部分的存在都并无危险,只是……”
我忙打断他:“那还是辛苦你,让它们离我远点吧。”
呵呵,平日随时随地保持距离,如果就这么跟着也就罢了。
可它们偏偏是会靠近的。
如果我在洗澡的时候,睡觉的时候……
汗,这已经比偷窥恐怖多了。
这分明就是明窥啊,是骚扰,一丝不挂的。
面对骚扰,在现实生活中,你还可以拒绝。
就算拒绝失败了,你还可以去找警察叔叔,拿起法律的武器,坚决捍卫自己的人身安全。
可如果对方不是人。
汗,人间正道是沧桑啊,法制帮不了你。
从青楼聊完后,我和苍墨便跟在了粱录穹和岳云萝的身后。
在这记忆之境,虽然我们动不了这里的人事草木,但移形换影的把戏,还是不成什么问题的。
尤其我这沉睡的两年,苍墨好像又点亮了不少技能,整个人就跟一只妖怪似的,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眨眼间,暖和的室内,已经变成了萧瑟寒冷的室外。
这是一条灰败,枯朽的道路。
不同于我们进入幻境时的万物发芽,在我从青楼的这一觉醒来后,如今的时节已经变成了风霜欺人的寒冬腊月。
街道上,三三两两,形单影只的人,来去匆匆。
如同刀子切割皮肤般的寒风里,粱录穹驾着马车,一路奔行在回家的途中。
我昏睡的这两年里,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大多都是照着我先前那个梦境去发展的。
岳云萝两年前家道中落,流落青楼,如今粱录穹找到了她。
而香香和梁录擎,则在五年前一见钟情。
如今她已经住进梁家多年,学习成为合格的当家主母之外,只等着及笄之年,正式嫁进梁家。
按照梦境里的剧情,只要粱录穹将岳云萝带回梁家,这梁家看似平静的一池清水,便将彻底开始浑浊。
要改变故事的结局么?
那是肯定的。
“我们杀不死他们。”
御风,隐形,将冰雪阻隔在外,宛若谪仙般拉风的前行中,苍墨搂着我,在粱录穹的车顶之上叹息道。
他已经试过很多次了。
不论是梁家兄弟,还是岳云萝,甚至于香香本人他都动过手了。
“我们杀不死,可是他们彼此之间,却是可以的。”
他微微一愣,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
我冲他嘿嘿一笑。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一直想着干脆利落,将主角一刀毙命。
可如今这个规则受限,那我们就只能搅动这一池的风浪,利用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了。
而且,照如今的情况看来,梁录擎是不能死了。
因为和香香深爱的他,若是现在死了,那么于香香的执念并无半丝好处。
所以死的,只能是粱录穹和岳云萝。
毕竟梁家的规则是男丁只留一位。
除非我们去灭掉他们家族不成文的规矩,否则粱家兄弟早晚自相残杀,而自相残杀梁录擎死掉的概率直接高达百分之五十。
至于岳云萝,她明显不是什么好货。
不论是按照常理,还是宫斗剧的经典戏码,前人都多次地提醒我们,这种危险就应该一早扼杀掉,以绝后患。
做出决定之后,我们立时便去了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
生平第一次,我也干出了这么疯狂的事情。
买凶杀人!
下完雇佣单之后,我长长地叹了口气,看向苍墨:“虽然明知道这里的一切是假的,但是咱们这样,好像还是……”
“别想太多。”苍墨的笑容里有些无语。
我摇摇头,顿时撑了个懒腰,笑道:“其实这蛮爽的,真的。”
明明是幻境,可是一切都无比的真实。
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其实这就像是一局游戏,我和苍墨都是游戏玩家,而这幻境中原本的人们都是游戏的npc。
不管他们多么地真实和智能,但这一切终究只是一场游戏。
“你之前不是还觉得杀人不好么?”他有些无语。
可这里,毕竟只是幻境罢了。
只要将自己抽离出来,把这当做游戏一般的存在,做任何事情都带着过游戏任务的心态,就不会有压力了。
而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解决香香的执念,不择手段,不计代价的。
毕竟这里是幻觉。
和武侠小说一样的地方,如同铁血江湖般。
管他什么是非曲直,管他什么道德法律,只要能过任务,只要心中痛快就好。
确定自己想开了这一点后。
我安慰地拍了拍苍墨肩膀,用一副教育的口吻道:“人是会变的啊,而且我这一觉,可睡了两年啊!两年,人生能有几个两年,两年又可以发生多少的翻天覆地啊?”
“……”
“你说说你,你好歹是真真切切过完这两年的,这觉悟怎么还比不上我一个沉睡的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