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总是漫长的,可不论它多么的煎熬,身临其境中的人们,却还是不得不去坚持着。
对于夏炎出马的结果,我自然存在着疑虑,而疑虑之下自然也就跟苍墨这个旁观者确认了一下意见。
可他却斩钉截铁的告诉我说,夏炎根本不能留下陆小媛。
我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他的表情的确丝毫不像在开玩笑。
“既然明知道没用,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啊?”
他一本正经地道:“不让你看到他的失败,你怎么能相信这么做不行的呢?而且这事儿既然是从他衍生出来的,没道理你们俩干得热火朝天,而他却茫然不知,坐享其成啊。”
我嗓门有些发干:“这话,严重了吧。”
“严重么?”他微拧起眉,“其实还好,他应该庆幸自己是你哥哥。”
“呃?”
“你这么关心别的男人,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他一如既往的慢条斯理,语气甚至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可我却还是不由得抖了抖,说不上是因为什么,只下意识地转开了话题。
“既然他不行,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啊?”
他问:“你真的想留下陆小媛?”
我点点头:“她的性格我了解,如果她今儿从这搬出去了,那么我和她的交情,这辈子就真算是完了。”
“为什么,你总有那么多在乎的人?”
“因为这就是友情啊,虽然有时候会彼此伤害和争吵,甚至严重的时候还会有互相出卖,可朋友就是朋友,既然已经彼此认定过了。”
尤其,我是在明知道陆小媛有着极大性格缺陷的前提下,还失去了自己的冷静。
刚刚那些话,的确是我说的太过于伤人了。
“每一份真挚的友情,人们都应该对它负责的,只要没有走到不可转寰的余地,就是不该断裂的。”
我认真地看着苍墨,既出于对他人设不完整的亏欠,也因为纳闷他那扭曲至极的逻辑。
照常理来说,哪怕是小动物,如今也该在我的耳濡目染之下,变得通一下基本人性了吧。可他一个高智商的万能哆啦a梦,这些个观念和认知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
不正常,实在不正常啊。
于是,我提议他:“你要不,也出去好好地交上几个朋友啊。”
他皱眉:“我不需要朋友。”
“可人活在世上……”
他打断我,一本正经地开口:“我有你就够了。”
我只剩无语。
这样的话,如果是第一次听见男人说,肯定会觉得情意绵绵,浑身发热,四肢酥软,感动非常。
可如果是经常听人说,那就完全相反了。
“这个吧,恋人和伴侣这种生物呢,比起朋友是完全不一样的,你……”
话并未说完,在接到他那几近冷漠的态度上,我只得委婉地改口:“有朋友的感觉还是不错的,你想想咱们这些日子的经历,你想想董小晓,想想夏炎,还有乔木生,其实大家已经算是朋友了。”
我以为我说的足够清楚,可以让他好好回味一番了,可他的眼神依旧没有丝毫的游移,就连语气也精确的和之前没有一丝差别。
“我说过,我只需要你一个。”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和他深讨这个问题了,所以只得转开话题,问他是否有什么留住陆小媛的方法。
他说:“其实简单直接才是硬道理,很多处理事情的时候,根本就不需要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招数。你要留下她很简单啊,直接一棍子打晕她,然后适当地给个台阶,再让董小晓念叨念叨就好了。”
事实证明,我果然是最了解他这些套路的。
因为他在说完话,等到夏炎无奈地追着陆小媛到门口的时候,的确一记手刀,就把拎着大包小包的陆小媛敲晕了。
面对他的简单粗暴,我想我不得不去承认,果然大俗就是大雅啊。
什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古往今来哪个亲口讲道理的人办成实事儿了?
唉,真心受教了。
把陆小媛打晕放上床,夏炎忽然那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这性格,有时候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儿。”
我有些发蒙,等他走得远了,这才下意识地看向苍墨:“我性格怎么了么?”
“优柔寡断,踟蹰不前,缺乏魄力。”苍墨直接丢出十二个字。
我如同胸口中枪般,哀嚎一声:“不是吧,我真这么差劲?”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说:“善良不是坏事儿,但过于善良了,往往容易招致祸患。”
我顿时无语:“你不是还觉得我是个善良的人吧?”
我是个善良的人么?
我从不觉得是这样。
如果我是个善良的人,为什么这么快就从父亲和大哥离去的悲伤里走了出来?
既没有向母亲一样抑郁。
更没有像大哥一样发奋。
每一天日升日落,依旧没心没肺,虽然平平淡淡,但也一直宁和安乐。
他叹了口气,轻轻将我拥在怀里:“夏夏,我希望你一直这样,不必去面对,不必去想起,只要每一天平平静静就好。”
我不解地看着他,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明白。
想到他的逻辑确实和正常人不在一个平台上,所以也就没有再继续深究了。
做了漫长的准备工作,阖家欢乐的除夕夜,终于来临。
天黑的时候,大哥便从画里的世界走了出来,而董小晓和爷爷也恰好到家,还有一向昏昏沉沉的母亲,也难得恢复了一次清醒。
至于陆小媛,她在苏醒之后,便遭受着董小晓这个磨人精的糖衣炮弹。
被连番地狂轰乱炸,再加上母亲身为长者的善意邀请,她最后也只得选择留下,和我一笑泯恩仇了。
一切都似乎圆满了,只除了父亲不在。
可逝者已矣,生者的未来总是还要继续的。
我以为大家会从里面走出来,一切不过时间的问题罢了,可事实证明,我再一次将自己乐观的心态强加给了别人。
因为母亲,她选择了自杀,就在新年的十二点之后。
第二天,大家早早的就起了床来放鞭炮。
然母亲却迟迟都没有起床,董小晓打算去叫她,我和夏炎都拦住了她。
新的一年清晨,代表第二年的生活状态,昨夜的母亲空前清醒,仿佛忧郁症一夕之间全好了一样。
这是一个崭新的开始,我们打算让母亲多睡一会儿。
里里外外忙活完,等到煮好水饺之后,母亲还是没有起床。
董小晓再次自告奋勇地前去叫母亲,我知道她的想法,因为是沾着我的光住进这里,所以她一直十分努力的为这个家积极奉献。
是因为自尊,想要努力地发挥自己的作用吧!
如果她觉得这样能心安,能为自己找到快乐的平衡,那我又为何会阻拦她呢?
毕竟,她本就是这样活络,讨喜的性格啊。
将煮好的饺子盛上桌,我们正摆弄着碗筷和酱料,便被路小媛凄厉的叫声吓了一跳。
我们忙丢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
然而进屋之后,我和夏炎的天空,再一次迎来了毁灭性的暴风雨。
那一瞬间,我忽然间觉得这大半年来的一切,不过是老天和我们开的一场玩笑。
就像是此刻的天气一样,冬天都还未走到终点,哪里又来的春光明媚,暖意和煦呢?
在严寒中冻到极致的人们,总是会产生一些美好的幻觉,而幻觉过后,冬天依旧是冬天。
我们过分相信了这场虚妄,所以代价是我们永远的失去了母亲。
她自杀了。
在这个举国欢乐的新年伊始之际,在所有人都放松大笑的时候,她用整整的一大瓶安眠药结束了自己年盛的光阴。
可笑我和夏炎,居然还一直天真地以为,她已经康复了。
可我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父亲走了这么久之后,她才会忽然间想不开?
这毫无征兆的自戕,就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黑色风暴,我和夏炎的世界里只剩下这漫天无际的漆黑。
直到看到母亲的电子遗书。
我终于明白了她选择离开的原因。
陆小媛一直以来对夏炎无微不至的照顾,加上又确实住在家里,她已经将她误会成了夏炎的女朋。
最为疼爱和担心的儿子,终生大事有了着落之后,她确实再无牵挂了。
至于我,在许久以前苍墨就是让她和父亲放心了的。
况且有夏炎在,她相信他会照顾好我的,并且深信不疑。
总的来说,她已经了无牵挂,足以含笑九泉了,就是死后面对父亲,也不会有半点的愧疚。
然而她走的欣然,留给我们所有人的,却是无休无止的暗黑与冰冷。
我们再也过不了好年。
从今以后,每当阖家团圆的日子,我们全家都得先给她上一炷香……
陆小媛涕泗横流,瘫软的身子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力气,当场跪在她的床边。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不过只是想守在喜欢的人身边罢了,她是真的没想到母亲会有这样的误会,她更没有想到母亲会因此做出这么偏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