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资格去责怪陆小媛,因为母亲,是死在我们所有人的共同疏忽之下的。
真相,从来就是这么残酷。
而这个原本喜乐融融的春节,夏炎那好不容易露出的笑脸,也几乎是彻底地消亡了。
我从没见过他露出那么荒芜的眼神,整个人就像是荒野中的一条流浪狗似的,活在冰天雪地中,不仅呼出的气息是冷的,就连周遭的空气也似乎冷得令人发抖。
母亲的葬礼,在正月初三举行。
这一次我们没有邀请任何人,让爷爷翻了黄历算好时辰,就将她和父亲合葬在了一起。
一切顺理成章。
只是夏炎的神情更冷了,而别墅里严酷的气氛,也越加的凄凉。
陆小媛终于选择了离开,主动的,无声地,像我上次和她吵架时所说的那样,一声招呼也没打,只留下一张纸条就彻底消失了。
电话打不通,聊天工具也没有回音。
不过幸好有苍墨在,功能奇异的他,再次帮我找到了陆小媛。
她正在四处看房子,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刚从一间地下室出来,一看到我就跟见了鬼似的,转身就想跑。
我忙上前,将她堵在墙角,顺便也把她的行李拽在手里。
她只是叹气,看着我说:“夏冰,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为什么?是不是因为……”
陆小媛打断我:“那件事儿,本来说到底就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那么主动的话,阿姨就不会误会。”
提起母亲,我的心还是不由地一缩:“所以,你就觉得这全部是你的错么?陆小媛,我今天告诉你,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们……”
她摇摇头:“夏冰,咱们从小到大的交情,你应该是懂我的。我不是想把所有的过错都背在自己身上,我只是过不了心里这道坎,我真的很后悔。如果我那时候能收敛一点,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地步。”
我皱眉:“可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你现在这么做,又能改变什么呢?”
“是不能改变什么,可是对不起,我想我真的没有办法再面对你们。”她苦笑,“因为一看到你们,我就会想起自己在这件事中的过失,所以夏冰,放过我吧,别再来找我,就让我离开吧。”
她说得坦荡,整个人从头到尾都平静之至,我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她了。
一夕之间,身边的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可我却还原地踏步。
“可是,我二哥夏炎,你不是喜欢他么?”
明知夏炎也许不会是她合适的良人,我也还是自私地妄图将他们拼凑,因为他们是我生命里亲近的人,我一个也不想再失去了。
哪怕这场不合适的单恋中,陆小媛可能会伤得越陷越深,我也还是不想让她就这么离开。
我从来就是一个只为自己的人啊。
“是啊,我喜欢他,可我喜欢他又怎么样呢?”
陆小媛抱了我一下,道:“连拥有都做不到,谈何期盼天长地久呢?夏冰,我想好了,我打算换一种活法,不论是对你,对夏炎,我都想换一种对待方式。从头到脚,里里外外,完完全全的。”
“你要怎样活?”
她忽然笑了,笑容深沉而又豪迈,带着一种让人看不分明的情绪。
“以后你就知道了。”
以后,以后会怎样呢?
我发现我忽然不敢想,不敢去面对了。
回到这个家的时候,我以为我的人生霞光万道,明亮璀璨,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掉进了骤然的黑色里。
像是一滩深不见底的死水般,布满了麻木与哀戚。
我在乎的,不在乎的,他们一个个不是离我而去,就是给了我再一次的背叛和伤害。
原来痛苦,永远不会随着时光消失,福祸真的永远相随常伴。
当你以为你幸福的时候,残酷的厄运就会突如其来,然后血淋淋地出现在你面前。
回到家的时候,爷爷悄然告诉我,这一切事情发生的都不正常。
我本也是如此觉得,可我们一行人商量了半天,最终也还是一无所获。
新年过后,一切还是照常进行。
夏炎依旧忙于工作,那副曾经放浪形骸的的模样,如今已经在条条框框中被束缚得习以为常。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看的不太忍心,甚至还出言劝他将股份卖了,这样卖的钱足够他轻松花销几辈子了。
可他即使苦笑叹息,却也是满脸的坚定:“夏冰,人都是要长大的,没有人能逃避自己的责任,更没有谁可以真正的自由。公司是爸和大哥的心血……”
我打断他:“那是他们的心血,你的呢?”
他说,“我不可以放弃。”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不能放弃的。
我希望我可以劝诫他,但话出口之后,终究还是变成了一句默认的感慨:“这样,你真的会很累的。”
商场上到处是豺狼虎豹。
里里外外,盯着公司的人,也实在太多太多,他一个商业门外汉,要想护住这栋商业大厦长盛不颓,谈何容易?
“可我甘之如饴。”
我想我再也劝不了他,所以便走到人皮画边,找了大哥夏靳。
夏炎从小就最听他的话,只要他开口,夏炎一定不会反对的。
然而夏靳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他说:“作为男人,就该顶天立地的活着,曾经的我可以护着他,但是现在……夏冰,他必须学会自己成长起来,你知道么?”
他的语句平稳,可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难掩的沉重,我想我能体会到他现在的心情。
夏炎累,他也不忍心,可他终究无能为力。
母鸡强盛在世的时候,自然会将小鸡护在身后,勇敢地面对秃鹰进犯。
可他这只母鸡已经不在了,他只能寄希望于他的小鸡勇敢顽强地成长,好好的活下去。
一切都以无能为力的趋势,不可阻挡地前行着。
就连母亲的头七,也毫不例外。
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像是留住大哥一样,将她留在这个尘世,可头七当天,她却并没有回来。
倒是灵魂接引人,那个雇佣兵乔,亲自给我们送来了一封冥信。
信上,母亲说为了避免‘头七’之日我们逆天而行将她留下,所以她就不回来了。这世上,她已经了无牵挂,与其相见,不如不见。
乔说,她走得十分安详,让我们不必担心。
可一想起他雇佣兵头子的身份,我又忽然对他说出这话的可能,产生了深度的怀疑。
可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去怀疑,因为即使怀疑,也终究是无能为力的。
母亲,已经不想再活下去。
所以,我也只能跟着去选择相信。
生活的无奈似乎总是越来越多,我越来越喜欢去问苍墨,问他这一切是否有什么改变的方法?
可他每一次都是叹气,都是欲言又止的无奈。
这样的态度,我很难不去怀疑一切与自己有关,怀疑是自己连累到了他们。
毕竟我是天生易惹妖魔的体质啊。
虽然当初项链一碎就遇见了苍墨,他也确实将我与以前那些如影随形的鬼怪彻底隔绝了。
可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那些近不了我身的鬼怪,就去报复我的家人了呢?
苍墨没有告诉我。
可他的沉默,却无疑是让我更加笃定这个可怕的事实了。
也许,我是个不祥人,但凡靠近我的人,都会受到诅咒的。
“夏夏,一味地钻牛角尖不是什么好事儿,这种事情你不是比谁都明白么?”低落的时候,苍墨依旧孜孜不倦地给着我安慰。
我真的很庆幸,庆幸他从虚无的世界里走了出来,庆幸我的世界里有了这样的一个良人。
“苍墨,咱们结婚吧,冲冲喜,去去家里的晦气。”
他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说这个一样,问:“你想好了么?”
我点点头:“你不愿意么?”
他苦笑一声,用力地将我拥在怀里:“我以为你还想再等一等,以为你应该是想要一个浪漫的求婚的。”
“其实这也很浪漫啊。”
我笑了笑,待他放开我之后,踮起脚尖吻上他的下巴:“你愿意娶我么,苍墨先生。”
“好。”
一个字,已经足以涵盖所有。
说风就是雨,具备雷厉风行品质的我们,在愉快地作出这个决定之后,就去了民政局。
一气呵成,等到我们成为了有着合法契约关系的夫妻时,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可一切又似乎还是那样。
回到家,亲自准备着精心的晚餐。
可就在我们打算公布结婚的晚餐之时,警察局忽然给我们打来了一个电话,说是董小晓和人在大街上打了起来,然后发生了车祸。
这个消息来得简直犹如惊雷。
董小晓在年后,分明是找了一份建筑设计院的工作,朝九晚五,如火如荼,稳定而又平安至极啊。
她怎么会和人打起来?
她又是和谁打了起来?
还有出车祸又是怎么回事儿?
一连串的疑问才刚刚衍生,听见这些消息的爷爷,当场就气血翻腾地晕了过去。
于是,我们只得一石二鸟,一边送爷爷去医院,一边去看望现在境况未明的董小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