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如伴虎,先前还被苍帝搂在怀中,品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滋味的女子,现在却如同一只卑贱可怜的爬虫,被两名侍卫拖着,就是不肯走。她的双手死死的扣着龙椅底座,甚至因为用力太大导致指甲都渗出鲜血,可是她却一点都不敢松手,松手失去的不仅仅是荣华富贵还有她年轻的生命。
在即将被侍卫拖走的这一刻,美貌妃子仍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但是她唯有把希望放在这个年长而且脾气古怪的老年君王身上,她绞尽脑汁想了很多能让老苍帝回心转意的法子,“陛下,求您饶过蝶儿吧,蝶儿能为您唱歌,您说最喜欢蝶儿的声音,陛下就求您原谅臣妾这一次吧。”
美貌妃子哭的梨花带雨,这样的娇艳美丽的人儿,还有一把婉转动人的好嗓子,连哭声都能带出三个颤儿,心软一点的人光听她的哭声,只怕心都要碎了。
可是在场众人哪里又有真正的蠢人,哪怕心中惋惜,面对现在情绪不稳定的苍帝,也绝对没人敢此时去撸虎须。
黎瑾偷眼去看,不仅诸位大臣神态如常,连轩贵妃为首的后妃一个个也都眼观鼻鼻观心,做老僧入定状,似乎根本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别说求情,她们的脸上甚至透露着一股冷漠。唯一有可能会因此开口的太子也没有动作,巫远竹此刻正伏在案台上,似乎睡了过去。心中叹了口气,她知道这妃子死定了。
苍帝一边喝着酒,听着妃子的哭喊,手中酒杯忽然随手掷出,半杯陈年美酒泼洒在美貌妃子衣裙上,苍帝淡淡开口道,“把三人都拖下去。”却是连那两个侍卫也无端端的遭了罪。
这回儿有了两名侍卫做前车之鉴,其他侍卫拖人特别有行动力,哪怕那两个企图告罪的侍卫还是两个男人,也不费吹灰之力的就一并拖走了。
美貌妃子不甘心的用手去抓任何可以攀附的东西,只为在这宴会上再多停留片刻,最终也不过是在青石地面留下了十道血淋淋的血痕罢了。
离开众人视线,妃子的哭喊求饶也突兀的戛然而止,不用想,必定是遭到了什么粗暴的对待。
事出突然,虽然三人都一并被拖走了,宴会现场还是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安静,苍帝不说话,没人敢先开口。
苍帝看着地上被他随手抛下的酒杯出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半天之后才回过神来,一敛方才阴沉可怕的表情,换上了一副和善的笑容,“大家继续。”视线似乎不经意的扫过地上跪着的瑞王,有些诧异道,“沂南怎么还跪着,快起来,喝酒!”
出事前,瑞王巫沂南自荐求苍帝准他领兵出征,可是被那妃子一闹,苍帝便再不提此事。瑞王哪里还不懂,连忙谢恩起身,也没有再提及方才的话题。
宴会重新恢复热闹,苍帝有令,群臣哪敢不从,哪怕刚目睹了一个年轻的生命消逝,他们也要努力做出享受宴会的样子,浮夸的笑声和故作激动的语气,硬是把一场宴会办成了可笑的木偶剧。
黎瑾垂着眼,心中说不的寒冷,无情最是帝王家,她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了苍帝的喜怒无常,以及……残忍。那美貌妃子做错了什么呢?关键时候开口插话了?亦或是后宫干政?企图以后宫嫔妃之身,对前朝之事发表评论?这么解释也可以,但最终究其原因,不过是苍帝的一借口,为了搪塞瑞王那般大张旗鼓的请荐罢了。
可怜那漂亮美貌年纪甚至还没黎瑾大的妃子,就这么平白无故的丢了性命。
大概感到了黎瑾的不安,巫君泽在台安下握住了她的手,坚定道,“我不会!”苍帝会无情的用自己的女人做政治牺牲品,但是穆王爷说他不会。
黎瑾心下稍安。
随着时间推移,众人强行伪装的别扭感逐渐消失,群臣似乎真的重新享受起了宴会。
穆王爷也不能一直陪着黎瑾,他独自取了酒杯,参与了群臣间的应酬。至于烂醉的太子,已经被人悄声抬了下去。黎瑾偷眼去看,轩贵妃面沉如水,看不出情绪变化,没有见到妃子被处决的悲戚,也没有得意,甚至没有对太子表现出什么失望的情绪,就是神色淡淡的看着眼前一方台案,也不跟人沟通。跟轩贵妃神色一般的还有一人,那就是苍帝,方才还兴致勃勃的老君王,现在简直像一个普通的老人,孤独的坐在皇位上。
黎瑾坐在原地,没有去攀谈,动作也尽量不惹人注意,这宴会受邀的女眷几乎只有黎瑾一人,太子妃虽然在受邀之列,却没有出席,黎瑾这时候跟谁去攀谈都不合适,唯有自己一人乖乖坐着。
忽然冬雪脚下不稳,似乎差点摔倒,幸好抓住了黎瑾的椅子这才稳住身形。黎瑾不解回头,果然看到了冬雪俏脸惨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冬雪十分慌张的抓住黎瑾的手腕,急切的张口想说些什么,黎瑾连忙用食指压住自己嘴唇,视线飞速的左右晃动,示意她注意场合,在这样的宴会上可没有秘密可言,哪怕黎瑾尽量让自己低调,依旧有无数双探究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冬雪浑身一怔,慌张之色渐渐退去,看样子恢复了理智,她缓缓闭上嘴。“王妃,可否借您的手一用。”她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轻声说道。
黎瑾眸子微动,没有发出质疑,依言递出手掌,冬雪手放在她掌心,一股熟悉的天旋地转感传来,黎瑾一瞬间变得恍惚,她正在以第三人称的视角看着巫君泽和她自己,她看到宴会顺利结束,不久后,穆王爷领兵去出征,代替瑞王驻守在大邺东岭,可是很快他便因为一种奇怪的疾病不得不回朝养病。
穆王爷巫君泽病了,却没人知道这是什么病,他变得暴躁易怒,伴随着每次发病,他都会失去一些记忆,渐渐地穆王爷的脑子越来越糊涂,他分明还不足二十七岁,却已经病的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沦落到生活不能自理,吃饭穿衣都需要人照顾的地步。
在穆王爷发病异常后的一年零三个月,他在穆王府失踪了,哪怕变得痴傻,巫君泽一身本领功夫依旧无人能及,没人知道他怎么离开的王府。
又两个月后,经过黎瑾不懈寻找、多方奔波,终于在一个乞丐窝里找到了身体残疾的巫君泽。堂堂王爷,威名远播的铁血修罗,统帅玄甲卫,征战沙场数十年的将军,混在一群乞丐里面,少掉了一只手臂一只眼睛,虚弱的无法动弹。他甚至都不记得黎瑾是谁,单纯的因为黎瑾递给他的食物而笑,然后笑着笑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至死都没有吃上一口东西,大邺穆王巫君泽,一代英雄战神,没有死在沙场上,他是活活饿死的。
黎瑾只觉得眼前再度恍惚,嘈杂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声音不断变大,轰的一声涌入她的脑海,眼前人影交错,热闹的宴会显得那么不真实。
“王妃,王妃。”冬雪的呼唤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声音缥缈遥远,黎瑾一时都辨不清。
“王妃!”最后一声宛如炸雷般出现在黎瑾耳边,她身体剧震,终于清醒过来。
“我这是……”黎瑾惊疑不定的瞧着冬雪,有些慌乱的抓着她的手,“我看到……泽他死,不对,他还在!刚才是……是什么?”她语无伦次的询问,这回反倒是冬雪指尖点在嘴唇上,告诫黎瑾冷静。
“是我刚看到的天命轨迹。”冬雪轻声道。
黎瑾短暂的呆滞后,眼中迸发出一股奇异的光彩,还没有发生的未来,那么便是可以改变的!黎瑾怎么可能忍受她挚爱的夫君,她天神一般威武的爱人,以那样的结局悲惨的死去。
天命可以被改变,天命一定能够被改变!
黎瑾很快冷静下来,回忆方才那段画面,视角显然是是以穆王爷为主角,黎瑾也会出现,但是她的所作所为却没有太多提示。可是冬雪的预知出现在此时本就是一个提示,这个宴会上会发生什么导致巫君泽之后的不幸。
是什么呢?预知天命轨迹之中,黎瑾最后都不知道巫君泽到底得了什么病,查不出来的病,更像是什么蛊毒……毒!黎瑾视线落第一时间在台案上尚未用完的小半块骆驼肉,是瑞王带来的骆驼肉,瑞王绝对有充足的理由除掉穆王爷。
不,不是这个。方才与巫君泽分析过,瑞王不会用这般浅显还容易被发现的手段,瑞王要的是毫发无损的除掉对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绝对不是他的选择。
那么还有谁能够暗害穆王爷呢?黎瑾视线飞速的在场上乱转,苍帝、轩贵妃、瑞王、庆王、烨王,那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黎瑾完全看不出来,她甚至都不知道是谁对她的爱人下了毒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黎瑾脸色越发难看,她丝毫没有线索,但是她知道这个宴会一定是关键,宴会结束,那便意味着冬雪看到的那个未来将会重现,想要修改天命轨迹,唯有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