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寿看见个官人,拿着刀朝着胡管家就要刺过去。添寿认得那汉子是司徒若,趁着胡管家还没看见,赶紧把司徒若拽到一边。
司徒若被个小厮阻挡了,心里又怒又怕,就要抽刀朝添寿刺过去。添寿身边的从人是个练家子,反应快,伸手把那刀夺了。添寿吓了一跳,骂道:“你也不看看是谁就刺,自己兄弟在眼前呢!”
添寿跟司徒若都是王家家生的奴仆,原是姑舅的表兄弟,添寿他娘是司徒若的姑姑,这两家虽不甚亲近,却也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这才让添寿把司徒若一眼认出来了。
司徒若定睛一看,也发觉了这小厮不是别人,正是添寿,他的表弟。
胡管家还不知道自己身后出了这些变故,一心惦记这田寡妇的媚眼,唱着小乞儿,走进巷子尽头的一户人家了。
添寿和司徒若在小巷里都不敢多说,走到大路上找了家小馄饨摊子,方才说话。添寿给司徒若买了碗馄饨,道:“表哥,你怎么弄成这等落魄模样?”
司徒若看了看自己瘦干干拿筷子的手,也觉得确实他自己有些形容枯槁,舔了舔嘴,道:“还不是胡家人害的。唬我出海,又要在南洋灭我的口,亏得在岸上时候,被我把阴谋听见了,这才提前逃了出来。我怕他们反咬一口,家里暂且也归不得,风餐露宿这半个月,想精精神神地跟表弟相见也难。”司徒若极快的吃完了一碗虾米馄饨,还是没饱,也不客气,喊着:“老板!再来两碗!”
添寿看那装馄饨极大的海碗,怕司徒若吃多了,也喊:“一碗便成了,老板只上一碗就好。”老板没应声,也不知道听见没听见。
司徒若在胡家,先头胡启明许了他若干好处,买他闭嘴。司徒若也不想多事,鹤娘不见,传到刘夫人耳朵里,怕是要迁怒于他们。结果那朱蕙朱芳姐妹,眼皮狭浅,看着和鹤娘那一堆嫁妆,出息平白便宜了司徒若,心里不服,不想他再管,又怕他生出事端来,姐妹俩一合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这胡启明灭口了,岂不干净。
那两姐妹假托了胡启明名义,让司徒若往南洋跑货,许他重利,实则阴谋把他在南洋卖做苦力。也是侥幸,船才到了天津,就让他在岸上听见了这诡计。司徒若胡乱搭乘了另一艘船逃跑,却被带去了北地。
司徒若在北地找了个义庄安身,靠吃供果充饥。把胡家这些事情翻来覆去想了一遍,觉得要重新过上安生日子,恐怕只有把鹤娘不见的事掀开了。可空口无凭,他这一跑,胡家指不定给他安个什么罪名,就打算绑了胡管家当证人。
他在胡家蹲点了十几天,终于发觉了胡管家因为跟田寡妇有私,所以每天都要在田寡妇这走一趟,虽然时候不定,但一天不落下。那胡管家肥硕,他恐怕打不过,这才弄了把刀来,想着先给胡管家一刀,让他负了伤,便好抓了。
他这么打算,添寿可不知道,因而问道:“哥可是为了替表小姐报仇,才要行刺那胡管家的?”
司徒若把自己原本的打算说了。添寿觉得他糊涂,道:“你没看见他身边还有两个小厮?各个牛高马大的,三个人未必能放倒。你就这么一个人拿把小刀就去了,你倒是清爽了,不怕他们反捅了你?”
司徒若无奈,道:“他平时身边小厮更多,我总得拼死试试。你嫂子和侄子,如今也不知怎样。再拖下去,怕是跟表小姐那几个贴身服侍的一样,不明不白就找不见了。”说着,把眼圈激得红了。
添寿想着表嫂与表侄儿兴许真没了,心里也悲愤起来了。
这时候,馄饨老板端了两大碗馄饨上来了,摆在桌子上。添寿正悲愤着呢,看见馄饨仍是两碗,斥道;“怎么还是两碗,不是说一碗就够了。”老板是个小老头,大声道:“客官说什么?”竟是个耳背的样子。
为了鹤娘不见,许多人牵连进去了,鹤娘自己深陷其中,却是丝毫不觉。何崇让自从进宫就再没回来,十几天了,也不知道去了哪。
鹤娘自从绣楼贴满符纸之后,还真就不闹了。吕延一个人,应付不了她,没奈何把佟钟也找来了。鹤娘的喜好也真是有些奇怪,按说她如今是个孩子一样的心性,可她这个孩童的喜好,也当真有些与众不同。
心急火燎的非得催着要纸,之后裁剪成条,一个个染成暗黄的了,再拿了朱砂挨个画,几天时间,竟是画成了许多符。她画了还不许人乱动,一本正经的把真格院子几处贴好了。
佟钟看她大热天蹦高上蹦下地,热得脸通红的,道:“太太,我替你贴了吧。天热,您歇会儿。”鹤娘道:“佟姐姐,这活可是别人替不了我,不然贴歪了,那厉鬼就进来了。”
鹤娘不许别人插手,兴致高昂,身后跟着一群垂头丧气,没精打采的侍女。换了谁都乐不起来,三伏天正晌午的,被个人领着在院子里乱跑。连佟钟都觉得自己黑了不止一度。吕延坐在凉棚里看着她们,扇着把折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佟钟直到符纸都贴完,鹤娘回去午睡,才有空跟歇会。捶着自己那双酸痛的腿道:“太太还真是个体力好的,她也不嫌热。”侍女端上来冰湃的果子,佟钟拿了一个放在嘴里了。吕延则没动,道:“你不觉得她有些不对吗?”
佟钟那果子还没吃完,道:“小姐觉得她哪里不对?”吕延道:“我也说不上来。且看着吧。”
鹤娘回到屋子里,却没立时睡着,躺在那里假寐。侍女拿着剪子正裁一个荷包,似乎是想不好做个怎样的,对另一个侍女道:“这荷包也不知做成怎样的才好看?”
“我看,你该做个符纸的。正好太太她爹是个道士,你做个符纸荷包正合她意。”
这两个侍女以为鹤娘谁输了,开起玩笑来,却被鹤娘给打断了:“我爹是个商户,不是道士。”这么突然插来的一句,把两个吓得魂都飞的,赶紧跪下了:“小的胡说八道,亲家老太爷是个商户,是个商户。”
鹤娘却看见这个侍女身上挂着一个剪刀荷包,指着那个荷包脱口而出:“玉人!”另有个红衣侍女听见动静,赶紧进屋,道:“太太要拿玉雕的小人,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两个跪着的侍女慌忙站起来了,把多宝格里玉雕的人偶端了给鹤娘送去。
“这就是玉人?我怎么记得她不是这样小的。”
那红衣侍女道:“原是有个大些的,还是羊脂玉雕的,前阵子被督主送给大姑姑做贺礼了。”鹤娘疑惑,道:“羊脂玉雕的?”
侍女点点头,道:“回太太话,可不是羊脂玉雕的吗,真人大小,雕出来跟真的似的。奴婢看了还以为是个真人呢。”
鹤娘心里迷惑,她分明记着玉人是个小娘子:“难道她不是真人?那我怎么记得她会说话。”
侍女往前走了一步,神情有些装神弄鬼,道:“太太,您可听过玉石精?玉石里都有精灵,遇见有缘人就走出来。看来那羊脂玉雕里的精灵跟太太有缘。”
“玉……玉雕里有妖精?”鹤娘想起来何家上下许多玉雕,如果每个里面都住着妖精,那也太怕人了些。
佟钟从外面走进来,看见鹤娘一脸惊恐好奇,在问玉石精,便插嘴道:“不是各个都有,须得有些修炼的才行。大部分玉石都没修炼,只是块普通石头。太太,您别害怕,我陪您午睡吧。”
鹤娘道:“天太热了,我还是自己午睡吧……”话还没说完,一阵香风过来,鹤娘直接睡过去了。
佟钟看见安神香这么精准,只弄倒了鹤娘一个,就知道吕延进来了。
吕延指那两个多嘴侍女,道:“我上一次就说过,让你们管住自己的嘴,看来靠你们自己,是管不住的。”
王摄在北地的一举一动,都被回报给了东厂。何崇让问道:“王摄有什么信儿吗?”宋温把信拿出来呈给何崇让,道:“禀督主,王摄他们已经到了安平城。似是打算对胡管家下手,咱们的番子已是把他们引入了那家客栈。”
何崇让大略扫了一眼书信,跟宋温说得八九不离十,点头道:“看住了,那王摄说什么不能死在北地。”宋温道:“这几个番子都是极稳妥的,王摄就是去了阎罗殿,怕是也能给抢回来。”
何崇让道:“稳妥些好,尽量能省事便省事些,不用弄出什么大动静,能在阳间解决的是,就别折腾到阎罗殿了。”
宋温应承着,又道:“康王派的人也到了。”
何崇让道:“康王这是想在北地唱一场大戏,架子都搭起来了,可惜我得把台拆了,不然京城里这场戏,可就没角儿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