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扶念了几遍非礼勿听,才开口道:“周家能得什么先机,如今父亲也致仕了,又有何事能牵连到他们的?若说是前尘往事,皇上圣明宽厚,不像有翻旧账的意思。怕不是周老大人胡说的。”
也是事有凑巧,司徒若趁着回京城,不敢张扬,一打听他妻儿还在,托了相熟的外府婆子,找个了借口去给宋双双传口信,叫她赶紧收拾了细软,领着儿子,在胡家外头暗巷碰头。司徒若隐身在邻人后门廊下。
正赶上胡启明从曲家回来,福禄在前牵马,两个人都一副欢喜模样。司徒若心里纳闷:老爷眼看着就要被告了,怎么还这等高兴?
就听见福禄说:“真是老天保佑您老人家,那王摄有人替你料理了,谋逆这等大罪,他想再来闹,也没可能了。”
胡启明赶紧打断,四下看了无人,才道:“胡说什么!这些事也是你胡说的?赶紧把门开开。”把福禄说的闭了嘴,走上前去把后门开了,引胡启明入内,又把后门锁上,堆了一堆杂物在门口,才算罢休。
司徒若这一听大事不好,等到宋双双和他儿子来了,一刻不敢耽误,领着家小回了客栈。正要找王摄回报所见所闻,才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王扶这毫不在乎的论调了。司徒若心里急,外加本就是这么一种脾气,在外头就大声插言道:“小相公说差了,只怕不是周老大人胡说。”
冷不丁有人插言,把王扶吓了一跳,不高兴道:“什么人这般没规矩,在外边就插言?”
“小的司徒若,有要事禀告摄少爷。”司徒若脾气有几分看人下菜碟的意思,如今姓王的两位不是他正经主人,把王扶这个对他没用又爱摆架子的,便不放在眼里了。
王摄这一路,有些看出来司徒若为人了,对王扶道:“他是鹤娘的陪房。”又向着门外道:“进来吧。”
司徒若进来后,朝王摄郑重行了礼,然后道:“少爷对小的有救命的恩典,也是小的前主,是以小的不忍少爷不知。小的刚刚从胡家接了家小来,在后面听见我们老爷与小厮说话,似是要构陷少爷谋逆。此罪非同小可,小的不敢耽误,赶紧回来与少爷报信。有道是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遭殃,少爷若能活动,还该早早行动,以图应对。”
王扶没想到竟然牵扯到这般大罪名,惊道:“胡启明竟有这么大能耐?能把这样罪名栽到我们王家头上?他原是我家驱遣的门人,竟然要告我家谋逆?”
司徒若不应声,心道:被下人告谋逆的都不少,何况只是个依附的亲戚。
王摄也被惊住了,道:“此事不是耍的,你可听见他怎么筹谋的?”
“这些话已经是小厮嘴快说出去的,小的半点其他的也没听着了。”
王摄叹气,道:“你这已属不易,我和阁老多谢你。”
司徒若道:“小的受二少爷之恩,理应结草衔环报了,哪敢当少爷一个谢字。”说完给王摄磕头,恩已经报完,两不相欠,这个头便是告别的意思。王摄也明白了,道:“我本想着给你主子出头,也好让你有个安稳日子,又出这事情,怕也未必再能有机会。”王摄说地拳拳,王扶在边上把尴尬都减轻了。
司徒若出了门口,领着妻儿直奔港口,连夜坐了船回原籍肃州去了。
王摄叫添寿,快马加鞭把司徒若的话报于王阁老知道。自己与王扶研究对策,还没商量出来个章程,天就黑了。
京城的夜才刚开始,夜色沉沉,天上月牙发着模糊的光,星星却不多见。街上买柴的老汉感叹:“明天恐怕还是个大热天。”拿手抹了一把头上汗,挑着剩下的柴火回家了。这是一条背街,往常这时候,行人就不多。但今天却有些不同。大街尽头,有三个娘子在疯狂逃命,远处几乎可以看见有人追来。
玉人为首,一边大喊救命,有人打劫,一边拉着月爱跑地飞快。娇儿被月爱拽着,不过快跟不上了。
这几个娘子体力终究有限,还是被人跟上了,追的人多,已下子把她们围了起来。玉人一看,断无生理了,能拖一时便是一世,瘫着躺在地上了,这个躺法有讲究,是勾栏里撒泼时候用的,抬不起拖不动,她们三个人彼此抱着,来的人还真抬不起来她们。
月爱嗓门大,躺地上犹喊着“救命,有人强抢民女!”,玉人和娇儿也都尽量高声喊着,虽然玉人没报什么希望。喊得街两边有三家打开窗户看的,其他两家不过看热闹罢了,这些住户里,有个叫周贺的翰林,直接打开门从家里出来了。
这周贺是有名的耿直,看什么不顺眼便要说话,敢在翰林院里骂上官,本来上司还有些不服,谁知道他转头把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上也骂了。朝里同僚们因此说了,史铁面铁面在脸上,周翰林铁面在心里。周贺是这等品行,哪能在他眼皮底下强抢民女。
当即穿衣下楼,走到这群人跟前,道:“在这京城首善之地,尔等怎可放肆!”不过这可不是他那群同僚,那群追兵看见一个穿蓝布衣裳的瘦小男子过来,根本不放在眼里,讥讽道:“哪来的酸秀才,我们缉拿府里逃奴,也要你管。”娇儿大喊:“英雄救命,我们是胡大官人家的奴婢,根本不认识这些无赖。他们要掠了我们活祭,求英雄救我们性命。”
周贺一听活祭,道:“如今太平世道,圣人教化之下,竟有活祭此等背天逆伦之事。如不阻止了,如何对得起这朗朗乾坤,尔等还不快放了这几个姑娘!要不然……”
“要不然你怎样?个死书呆子,老子忙着,没空理你,赶紧闪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我乃正五品翰林,先帝钦点的探花,谁敢打我!”
那几个抓人的笑起来了,“果然是个翰林,难怪当了官还这般穷酸。康王府抓逃奴,你这芝麻绿豆的官,赶紧起开吧。”又拿出个黑呼呼东西,道:“看看这是什么,火雷,一个就能把你炸飞。”还刻意把火雷往他眼前晃了几下,唯恐他看不见似的。
这些废话之下,周贺再一看,这群人把几个小娘子都堵嘴捆起来了。心里着急,要上前却又被拦住了,道:“康王家丁竟敢如此行事,私藏火雷,当街劫人,大楚律法何在,尔等回头是岸,快快放了这些姑娘。”
这回干脆连回应都们没有了,看眼玉人几个都快被装车运走了。月爱看他这样子,心道:唉,可叹我命运不济,遇见个英雄是秀才,不过死前好歹有人拔刀相助,也算不枉此生了。”
正当月爱估摸着大限将至时候,就看那周贺突然站在车前面了,大喊:“快来人啊,有人下毒放火,抓放火贼了!抓放火贼了!有人劫掠放火,快来人啊!”
周贺声音极响亮,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出面铜锣来,一边喊,一边跑远些抓贼救火。
大楚律法,听见抓纵火贼不动,杖四十,罚银二十两,就算是假,不出来也有罪。因而周贺这么一喊,谁敢不出来。没多一会,街上就多了二十几号人。
周贺指着那抓人的道:“快抓这群纵火贼,他们要用火雷炸了这条街。快快擒住他们。”众人一听,眼睛就亮了。私藏火雷,最同谋逆,这样的罪人抓住可有重伤。就听着人群里有人道:“兄弟们,抓住这群逆贼,能得几百两,咱们均分了,也够养家小几个月,咱们拼了!”一下子就群情激奋起来,朝着那群抓人就逼迫而去了。
那几个抓人的看情势不好,道:“那书呆子耍诈,赶紧带上人走。”众人哪能放过,跑过去抓着车辙,过去要抓他们,这一会抓人的变成被抓的,无奈这群康王的人似乎有些武艺,众人竟阻拦不住,眼看就要驾车脱身了。
周贺正琢磨着实在不行只能扒车了,就见一队锦衣卫来了。为首的是个少年人,冷着脸,骑马过来。
康王府抓人的一看锦衣卫,道:“锦衣卫,快跑。”哪有心思管玉人,把马车也弃了,飞身上房,跑了。
“追!”那锦衣少年冷着脸,手下的锦衣卫就上房追去了。
周贺没想到能遇见锦衣卫,心里暗道一声庆幸,不过他一向看不上锦衣卫,也没多理睬他们,过去把玉人她们解开了。其他人见走了逆贼,心里懊恼。
玉人本来思忖着必死,谁知竟绝处逢生,当下便要跪谢周贺:“翰林大人救我姐妹,请受我姐妹一拜。”就与月爱和娇儿齐齐跪下,向周贺磕头。
周贺有些自得,道:“路见不平,匡扶正义,乃是我天下士人正道,娘子们不必客气。快快请起。”
这边玉人与恩人还没客套玩,就听那锦衣少爷道:“那车里有大不敬的东西,把车封了,还有这群人,也都拿了回去,交大人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