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萧的?”太后坐直了,因为起得急,凤袍皱起了一大片。北镇王雄踞北方,有恃无恐确实像是能做出来这样的事情来。
太后因此都没怀疑:“这萧家,姑娘还没嫁来,就已经容不下大哥儿了?”
刘进喜道:“似乎不是冲着大殿下去的……”
太后想起了跟大皇子一起遇狼的几个人,脸色一下子阴沉了几度,道:“那是冲着谁去的?东厂那边,可问出来了?”
太后声音冰冷的怕人,平日里她一这么说话,就有人要丧命,刘进喜觉得自己生生在三伏天打了个寒战,战战兢兢道:“那几个奴才招认了,萧家世子跟曹夫人有些过节,为了吓唬曹夫人,派家人给了他们不少银两,才让他们把那狼放出去的。谁知道那狼专门扑向太子,一听说那狼叫太子遇见了,那几个东西吓得腿都软了。”
“混账!”太后柳眉倒竖,怒斥道。
刘进喜也道:“确实混账,就敢把随便放了。”
太后道:“这番话是个混账,何崇让就拿这么一番胡编乱造的混账瞎话来回我?”
刘进喜赶紧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这话原不是何公公让回的,是何公公审那几个畜牲的时候,那几个畜牲反复回的,奴婢自作聪明,荤油蒙了心,就给学了回来。”然后就开始边骂边扇自己耳刮子,“让你糊涂,让你糊涂……”着实扇了十几下,给脸都打得有些红肿了,太后才道:“罢了,别打了,像什么样子。”
刘进喜又磕头,口称:“奴婢谢太后恩典。”
何崇让早些时候,被皇上从东厂穿了进宫,令他查遇狼一案。这原该是李成的事,却叫他来查,除了苦差事给他之外,怕是还有些要他连李成一起查了的意思。
在兽园,何崇让拘百十来个宫人,在太阳底下跪着,他自己支了把高椅子,坐在屋檐下阴凉的地方。
兽园管的散漫,何崇让找人一勘察,今天接近过狼的,就有几十个。把这几十个人提到前面跪着,各个喊冤,人人诉苦。
但在住处和宫外查兽园公公们财物的俩个太监一回报,只见这前头跪的几十个人里,竟然一大半有说不出来历的贵重东西。
还有两个,在外面新近得了人赠的宅院。这群公公,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想不到东厂一查,就跟他们是透明的一般。
何崇让把查着的东西往他们眼前一扔,道:“小小管兽园的奴婢,这手笔,快赶上司礼监的太监了。司礼监的批红掌印,没有这些才叫奇怪,你们看着兽园,谁吃饱了撑的送你们这般豪礼?难不成是这几头畜牲孝敬的?无缘无故,得了不还得的,非奸即盗,你们几个痛快招了,咱家给你们个痛快,大家也好早日散了。若是不招……咱家能让你们几个,死的各个不重样!”
那几个太监哪能认罪,仍说冤枉。何崇让道:“咱家好话说尽,你们不听。来呀,把那两个带头嘴硬的奸佞给我拿了,只要不招,到死算完。”
那两个嘴硬的拿的东西最少,却最嘴硬,何崇让觉得他们蹊跷,想要背地里审问,叫人把假死的药就着辣酱油给他们灌下去再打。
打了没多久,那两个太监断气了。何崇让道:“嘴这么硬,还当骨头能有多硬,结果骨头却跟炉灰渣似的,一碰就碎了,才打几下就断气了。不中用的东西。”
宋温道:“尸首怎么处置?”
何崇让道:“这背主忘恩的东西,还要怎么处置。做成成肉泥,喂这园里的畜牲正好。”
宋温领命去了,过了不久,果然拿来几大盆肉泥,往那兽笼子里投喂。
那些兽吃的各个开心,把在场的人吓得魂都飞了,胃内翻腾,几乎要吐,心里直骂何崇让太狠。其实哪里是那两个太监的肉,宋温从御膳房要的猪肉泥,大家害怕,也没人敢细看,都当真了。
剩下几个太监,看见那两个太监下场后,也不敢再嘴硬了,招出了一番萧世子要报复曹夫人的胡话来。
别说太后不信,就是宋温也不信。何崇让反复拷打了几回,还是咬死了那一番话。
又过了一会儿,上来个风尘仆仆的锦衣卫,交给何崇让个盒子,又耳语了两句,才下去。也不知说了什么,何崇让听完高兴的很。
何崇让道:“看来,他们是都活腻味了。他们一个人走太孤单了,他们家里人要是不陪着,倒是显得我拆散骨肉了。先把他们的家人送上路吧,路公公最孝敬爹妈的,先把他爹妈送走,再送了他弟弟一家,然后他妹妹一家。这一家子团圆着上路,才叫热闹。”
路公公最在乎家人,做这事之前,那人便是以家人相威胁,路公公不得已才险了进去。那人之前已经送了他家人远走高飞,如今东厂却说已经把人拿住了。路公公心里不知道该不该信。
何崇让从刚刚收到的那盒子里,拿出一支银镯子和一只银簪子来。那镯子细小,是给小孩子戴的,寻常式样,刻了“添福添寿”四个字,寿字还写错了,上面写了四个横。银簪子做的粗糙,簪头上是个花托,应付差使一般胡乱打了朵分不清是花骨朵,还是个圆球的东西在花托上头。
路公公一看,银镯子是他侄子的,簪子是他亲娘的。这一下信了何崇让的话,道:“公公,奴婢愿意招,只求公公放了奴婢家人。”刚说完,就有人朝路公公射毒针,何崇让早等着这一手,才叫兽园里的人,一个不许走脱,在底下跪着。
毒针被东厂的人挡了,宋温护卫着路公公进殿里审问去了。
另有厂工把射毒针的拿了。竟然是兽园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那太监就要服毒自杀,哪还能自杀的成,当即就被人把下巴卸了。
何崇让道:“挺俊一个孩子,好好一双手,干什么不行,扔什么毒针。把他给我牢靠拘了,叫李壶来审他。跟李壶说,这回我准他把那全套的针都用上,留口气就行。”
这个叫李壶的是东厂的得力干将,本是个姓李的锦衣卫出门办差,给水壶灌水时候发现的弃婴,为此就叫做李壶。从小长在东厂里,自幼见了两样事情欢喜,一个是听高僧开坛讲法,听法参禅不知疲倦,每年都要诚心写一部血经,供在佛前;另一个是看刑讯逼供,严刑拷打,见到受审的人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往往会高兴地鼓起掌来。
吕公公见了,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原话是:“咱们这班人都是长成后磨练的,只有这孩子天生该是东厂的人,可得好生指点了,走歪浪费了他天分,也得造成大祸患。”
之后就亲自带着他,规矩着他不许胡乱虐杀,又把自己行讯看家的本事教给他,赠了一套一百八十根银针。这一套针下去,能叫嫦娥从了天蓬元帅,能让关云长叛了刘备。
剩下几个太监,叫情势转变,也不嘴硬了。都要招供,何崇让不理他们,也不放他们下来。
进殿里审问路公公去了。路公公知道的有限,却供出了牵扯其中,却在兽园以外的宫人们,有些人会卷入此事,也让何崇让意外。
照着路公公的口供到各宫拿人,宫里一时之间,风声鹤唳。
这些被拿宫人,除了一个在礼贤长公主那,其他都在今年新收入宫的那群娘娘处,尤其宋昭仪,宫里竟然同时有两个。其他主子处却一个也没抓。
有些不知死活的娘娘,觉得这是何崇让查不出来,不该得罪其他主子,当她们是软柿子,才在她们宫里随便抓几个宫人充数,竟然去皇上哪里哭闹,宋昭仪闭门谢客,不与她们同去。
李壶一出手,那小太监就全招了。没多久,就见李壶从里面笑呵呵,心满意足的走出来,找了何崇让回报:“那小子招了,主使却不是萧世子,而是南边的康王,指使他们放了这些猛兽,引开禁军,搅乱宫廷,好趁乱偷走礼贤长公主。谁知道刚刚放走了狼,还没把狼都放完,李成公公说皇上带了猫小官人来一趟兽园,回去后猫小官人就病了,一定是兽圈不干净。派了五六个太监和一队禁军过来,监看他们打扫兽圈,来的人多,他们不敢造次,也来不及布置,就成了如今这样。那小子已经花了押,几个同党也供出来了。”
也是他们时运不济,那队禁军是太后侄子的带出来的,皇上在九天红罗塞胡来,不想他们回去跟太后学舌啰嗦,让李成随便给他们派些事,李成想着正好清洁兽圈,他怕兽园那群人偷懒,把这队禁军叫去看着,既能看住人,也能防着兽,一举两得。
也因为此,宫里禁军,离御花园近的,都被调遣走了,大皇子遇见狼的时候,才许久没有救援。
何崇让道:“南边的康王?”
李壶道:“正是,他说的时候,小的也没想到。”
何崇让没想到有宗室牵连其中,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出去后不得泄露半句。”李壶道:“小的脑子有病,出了这间屋什么都不记得。”李壶的嘴确实像蚌壳一样,除非督主询问,不然,涉及案件的事,他永远不提。东厂的人都知道,也没什么人问他案情。
李壶把那口供承给何崇让,有些意犹未尽道:“那小子,真是上好货色,我把针使了两边才招,好久没这么痛快了。督主可还有这样的,让小的再过过瘾。”
何崇让没法明白他对拷问的热爱,但喜欢他拷问的效果,牵涉了宗室,没有多方证据恐怕不行,想起假死那两个,道:“这样的铁骨头,可遇而不可求,外头厢房倒还有俩,嘴挺硬的,也不知道骨头硬不硬,都归你了。记着,不许弄死。”
李壶大喜,道:“谢督主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