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娘生胡白兔的气,言说他不死也要重伤,姜允之以为她是气话。姜允之重生而来,兄弟家人失而复得,对他们很是看中,虽然知道鹤娘如今只是稚童一样,却还是觉得不大吉利,道:“嫂子,可不好这么说,要不吉利的。”
季大掌柜见姜允之神情严肃了,赶紧过来原场,大骂家丁:“都是这般猴崽子的懒惰,怎么放了太太一个人在这里。还不来人,一个个懒得长毛了!”果然应声来了两个丫头,要扶鹤娘回去。说来也巧,姜允之是个未及笄的小姐,梳着双环髻,家常穿着亮黄衫宝蓝百褶裙。来的两个丫头,也是个类似的打扮,只不过料子有些差别。鹤娘见了,拍手道:“三个小妹。二弟回不来,来了三个小妹。”
姜允之有心病,胡白兔在前一世就命不长,鹤娘偏偏挑这忌讳的说。彻底憋不住了,气得要好生批评教育鹤娘一番,然而才说了个“大嫂”,鹤娘就转过来,反驳道:“你不让我说,又不去救他,倒还是我的错了!你也讨厌!”说完更是直接躺在地上了。
姜允之几乎气结,两个丫头又拉不动鹤娘起来,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姜允之低头看自己衣裳,再看她们,气得没话了。
姜允之当局者迷,反倒是季大掌柜有些觉出来,道:“三姑娘,太太确实有些神通,又是玉虚真人徒孙,没准二老爷真的等着咱们救命呢。”
鹤娘从来到景观,虽然疯疯癫癫,时好时坏,但偶尔说出的话当真应了不少。季大掌柜还记得,鹤娘来头一天,见到季大掌柜晒书,便道:“晒了不如不晒。“季大掌柜只当鹤娘胡说,结果不到半日,便开始下雨,这书勉强收起来,虽然没淋到,却也熏到不少湿气。之后又过几天,季大掌柜的穿了新鞋出门,正遇见鹤娘在一边玩玩耍,鹤娘指着他新鞋,笑道:“掌柜的总说我痴傻,我看掌柜的才痴傻,要浪费一双新鞋。”季大掌柜的想起晒书的事,但偏要不信邪一回,穿着一双新鞋出门了。这回走到半路,天降土雨,混着灰尘的泥水从天而降,把季大掌柜直接打成裹泥叫花鸡,一双新鞋子确实浪费了。从此季大掌柜就觉得这个太太可能有些不同寻常,便暗暗观察鹤娘,时不时要引她再预测些事情,以作印证。把鹤娘弄得烦了,反而什么都不说了。
在鹤娘这边落了空,但季大掌柜锲而不舍,转攻胡白兔,胡白兔听说季大掌柜怀疑鹤娘有神通,觉得好笑。半开玩笑说鹤娘乃是玉虚真人的徒孙,没准真是有神通。胡白兔当做玩笑说,无奈季大掌柜心里已经有所偏向,听了这番话,不觉得打趣,反而觉得坐实,心里有八九分相信鹤娘果然有神通。因而鹤娘反复说胡白兔有危险,姜允之心里忌讳,季大掌柜心中却有些相信了。
那两个去扶鹤娘的丫头,实在拉不起鹤娘来,恐怕三姑娘借机迁怒于她们,也顺着季大掌柜的话说道:“太太预测天气,没有不准的时候,太太说刮风便真会刮风,太太说下雨就真会下雨。”
姜允之重生一会,也能预测些事情,凡是她经过的事情,天气事件也都能预测,因而听说鹤娘能预测,心道:难道嫂子在何家时候也重生过一次,因此能知天下事?想到重生,提醒了姜允之,赶紧想想关于这景观城,可有什么印象中的大事。
前一世,关于这时节景观城会发生什么,姜允之还真没什么印象。不过姜允之记得景观是个传奇城池,因景观人性格奇异,平日以温和著称,战时又不逊。印象中,四年后此地被康王大军进攻,景观知府郭旭战死,康王为震慑景观人,下令军士朝城内投掷火雷,妖人投掷瘟疫死者。在城外高喊口号:献守军头领首级,便是大功臣,赏金千两,百姓秋毫无犯。如不投降,城破之时,必然屠城。
然而康军投掷火雷与瘟疫已造成不少景观人死,景观人见亲友邻居惨死,竟然不怕,反而激起烈性,发誓必报此血仇,竟比守城军士还勇猛。火雷烧毁民宅无数,百姓年少者捡砖石将城门砌实,年老者上墙大骂康军,誓言如果城破,宁可自毁,康军敢靠近城池,必要其有去无回。康军进到城里,未等屠城,城已自毁,宁可丢城中财物粮草入海,到时康军白打此仗,军士必一无所得。骂的康军将军陈朱被激的下令放箭,结果城上老者们毫无畏惧,一边躲箭,一边之后仍大骂不止。
景观三面是层层高山,一边是海,城池建在海边,本就易守难攻,景观人又发誓要报血仇,坚决不降。康军攻了半年,竟无收获,半年之后,连雨季节到来,康军所驻山脚遇见土石流,军士掩埋了大半,连将军陈朱都寻不到遗体了,匆匆撤退。大军撤走之后,景观人冒险出城去挖掘,得康军遗体尽挂在城楼上,又得兵器若干。不过从此便拜景观周边的东乌群山为神山,因为这群山相隔四年,便埋过反军两次,却少伤百姓,救城于危难。
“相隔四年?如今岂不是快到第一回了。”姜允之正嘀咕时候,窗外雷鸣传来。这雷实在打的不寻常,比以往的雷更沉闷。季大掌柜看着天,道:“雨还没下,雷就有这等声势了,不知这雨要如何大。”
姜允之道:“大掌柜,景观雨季可是现在?”季掌柜道:“如今已是雨季尾声,待入了秋,雨水就没这般大了。”姜允之赶紧跑到鹤娘近前,也学她坐在地上,问道:“嫂子,你说二哥有危险,是不是因为知道将有土石流?”
鹤娘听到姜允之终于信了,也不躺着了,坐起来道:“什么土石流,明明是山崩一样。他不该出门,因为他哪天出城便在哪日。”姜允之道:“嫂子,怎么才能救二哥?”鹤娘看姜允之表情挚诚,也学她表情,道:“不出门。”
“可已经出门的怎么救?”姜允之声音已经快要带哭腔了。
鹤娘明显是有些无奈,道:“拦回来。”季大掌柜道:“我带着人去拦。”姜允之道:“掌柜的自己也要小心。”季大掌柜领着家里所剩不多的家丁出门去了。
季大掌柜的走后,姜允之又问:“若是来不及拦回来呢?嫂子,你快想想办法呀。”姜允之情急,把鹤娘像从前一样问。鹤娘道:“那只有看天意了。”
群山周围,其实已有康军前来了。城里人不知道,皇上身边的人却知道。李成昨天才找到这景观城,见了皇上便大哭,求皇上御驾回京。李成把眼泪哭得快干了,皇上终于答应只要李成弄来一艘像样的大船便走。
结果才一天,就有人来报康军来了。皇上一开始不信,以为是李成赚他回京的计谋,但是当知府郭旭过来求皇上御驾出来阅城中守军,鼓舞士气,皇上开始信了。李成斥退郭旭道:“如今险地,还叫皇上检阅什么守军,还不快弄船来。”郭府台道:“城里船尽抽了去造宝船,如今只有渔船了,这等贱物,怎能用来给天子使用?”
皇上听说渔船,仍有犹豫,又有人来报康军已快到城边山区。皇上这才害怕,道:“渔船便渔船吧,朕乃国本,不可损伤。”
郭府台犹劝谏皇上,道:“皇上冒险乘渔船出海,风险太大。渔民打渔也未必能安全回来。”李成道:“那宝船修到多少了?”郭府台道:“修了底下一半,上面未曾动工。”
李成道:“宝船又未好,你说这些没用的话作甚?”转身对皇上说:“皇上,奴婢几个命不足惜,皇上无论如何要脱离险境。”说完就哭。郭府台心道:命不足惜还急着撤走作甚,这阉人做一番好态。
皇上和几个太监不管不顾,冲向海边,恰好有北地富户卢家来城中暂住,见到反军来袭,便打算撤回,正要乘船。结果李成一看,卢家这船比渔船强出百倍来。叫锦衣卫过去,征了那船。卢家北地人,身边也有壮汉几十人守着,见锦衣卫并不害怕,道:“这船与我有用,不能给你。”
锦衣卫道:“公公要用你这船,赶快给了,别不识抬举。”那卢官人定睛看了锦衣卫,道:“什么公公,乱世之间,奔逃如丧家之犬,能给谁抬举?别误了爷坐船。”
城外传来老大轰鸣声,皇上吓坏了,道:“这般巨响,是叛军攻城了!快把这解决了,朕要赶快回京城!”
卢官人笑道:“就这样个獐头鼠目的东西就敢装成皇上?皇上现在京城皇宫里为将士们吃斋祈福,怎么会来景观城?来呀,把这冒充皇上的贱骨头着实打一顿。”
锦衣卫道:“不知死活的土财主,竟敢这般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