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娘把主意打到付御医身上了,希望可供养付御医,为自己所用。姜允之心里愿意,只是觉得未必能成,前一世这付御医也是陷在景观城,后来破了反军的瘟疫,颇有盛名,若是能迎此人来家供养,不需长久,也是供养之人日后极大光耀,姜允之巴不得这事能成。只是前世北镇王迎付御医为贵宾,三请四请都不来,最后是北镇王亲去迎了,才勉强见了一面。姜允之曾远远见过,觉得这御医是个颇为孤高自赏的人,犹豫道:“我听说御医都有些盘根错节,若是真能结交了这御医来,对大家确实是大好。姜家在通县那生药铺,你们都知道的,偶然来了个御医光顾,看了半天药材,本来半死不活的,御医一夸,生意一下又好起来了。这景观城如今兵荒马乱,不用御医,安顿下来之后,就该惦记了。只是,这付御医,毕竟是个御医,郭府台都供养不得,给天家看病的医者,将就官宦都不成,如何下顾到咱们这商家?”
姜允之见着的,那是十几年后的付御医,随景观城众刀兵血海里熬出来的人,跟如今这付御医比,终究是两个不同的人。
胡白兔多少知道些付御医的为人,道:“付御医比大哥还小上两岁,不是个清高的人,平时也没什么显名声的机会,京城里有几个锦衣卫认得他,郭府台怕是没把他当真看成御医。我看他今日狼狈情景,该是郭府台不肯供养他们了,不是他不肯屈尊。何况,就算他目下无尘,如今咱们胡家有个仙姑,请他来供养,也不算辱没了。明日我亲去请他,邀他与咱们一处斋戒,他来了皆大欢喜,他纵使不来,也没什么损耗。”
姜允之道:“那付御医不会认得你,你不藏着了?“
提到此处,胡白兔道:“那还是季掌柜的去吧,我倒不怕他们认出来,只是多一事终究不如少一事。”季大掌柜一直在外,听他们三个说话,这时候便走进来了,道:“二老爷,要去请御医老爷,我倒有个想法,只是不敢自己做主。”
胡白兔道:“你的想法从来都好,就是有些费钱。”
季掌柜想起进来自己所为,确实有些大手笔,也笑了,道:“那些事是老爷的吩咐,这回是我自个想的。咱们家里前年要开医馆药铺,只是总是出岔子,说什么开不成。以小的看,不如把这医馆给付御医用了,他老人家空被供养着,心里怕不自在。不如这般,到时付御医看病,咱们卖药。一举两得了。”
胡白兔道:“主意是不错,大嫂怎么看?”
他们这几个人,胡白兔与姜允之都是分家另过的主子,唯有鹤娘,是胡家正经太太,做主正合适。鹤娘道:“若要送医馆,怕是得晚些去请付御医了。”
话分两头,周小将军坐船,沿途都不得停靠,船上补给眼看要见底,心中着急,与巫将军商量,天一旦大亮,不论如何也要上岸找补给,京城就在眼前,没有挨饿,垂头丧气进京的道理。等了几个时辰,能看清东西了,便派了十人一队的兵士,换了日常衣服,驾小船上岸,找些补给。
巫将军给了他们钱,命道:“找来补给便上岸,休要惊扰了百姓。”兵士们应了,衣服里藏了短刀匕首,上岸去了。
吕延在前船眺望,看见有兵士上岸,自言自语道:“这十个人,也不知道能回来几个。”
此处已经离海入河,风景仍旧不错,两岸有芦苇不止百里。沙鸥飞翔嬉戏,码头上有灯笼随风飘动,只是不见什么人影。曲占站在船头唱小调,周家的兵不知他唱的什么,只听见一首接一首的,唱得似乎还不错。吕延在甲板上坐着,没很大反应,不过每首唱完,便会鼓掌。
巫将军道:“这曲千户,会的小调倒不少,也难为他如此有精神。”
周小将军道:“怕是只有咱们缺粮,钦使总能酒足饭饱,自然精神。”巫将军道:“咱们的干粮想必很快便能到了。”
然而周小将军一直等到中午,没见兵士们回来,又派了四人去寻。
这四个人倒是没有一去不回,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其中一个被一队人追杀着回来了。曲占一首《山坡羊》刚唱到一半,见到岸上兵士砍杀,把歌放下了,从船起来,朝岸上飞身而去。
曲占到岸上,才细细看见那些追兵,一个个面色青黑,不过仗着人多,缠的那兵士逐渐没有体力,才要落败罢了。可这群人不是曲占对手,被曲占几招打趴了带头的那个,剩下的都逃命去了。周家的那兵士,好容易掏出升天,也不顾曲占,没命地往后船上跑过去。
曲占顾不上其他,只是用脚踩那带头的追兵肩膀,道:“就这样软趴趴的,还学人追杀?跟爷说说,究竟是谁不长眼,派了你这废物来?“
那追兵道:“士可杀不可辱,你要杀便杀,小爷是条好汉,什么都不说。”
曲占笑了,道:“毛还没长齐,还好汉。好汉你是这德行?想死容易。”说完,拿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塞吸了一口,再朝那追兵喷过去。那追兵还当会是毒药,可过了半天也没死,哈哈笑了起来。
曲占道:“好个爱笑的蛮子,我且问你,谁派了你来。”
追兵觉得自己该不答,然而实际上,他大义凛然地道:“谷将军大名岂是能告诉你的。”说完也不觉得哪里不对,仍旧是一身正气的样子。
曲占见效果显著,着实看了那药瓶一眼,自言自语道:“这药果然厉害。”方才接着问:“哪个谷将军?”
那追兵道:“谷进益谷将军,他的名讳我岂能说。”
“谷进益?可是周老大人部下?”
追兵道:“自然是,只是我心里有数,你永远不知道。”
谷进益曲占可熟悉的很,不久前才救出来的人,如今竟在这里遇见了,也真是奇缘。曲占道:“谷将军不在京城,怎么到这地方做起杀人越货勾当了?”
那追兵道:“呸呸,还杀人越货,你虽然装得好,可我知道你们是妖人。妖人白衣过大江,装成官军当我们认不出?一早上偷偷摸摸,要盗窃粮草,被我们将军拿了还不知收敛,竟又派人来了。你们这些反贼不用嚣张,杀了我,我便是为国殒身,自有谷将军为我报仇。”
曲占见周小将军来了,自己也问得差不多,不想周声知道他手里药物神效,便把那追兵打晕了。
周声乃是将门虎子,皇亲国戚,一向看不起曲占是个宦官养子出身,又坐着锦衣卫,不过是皇上鹰犬而已。嘴上叫钦使,心里当他是宫里奴婢一般。今日见他果真功夫高超,想法有些扭转,看那追兵也被曲占打昏了,一时也问不了什么,命人把那追兵带上船去,关押起来。
又好生跟曲占拱手道:“多谢千户救我周家将士。”
曲占道:“都是给朝廷当差的,我是朝廷的千户,食君之禄,救他们自是应该。”曲占这答话十分办证,倒叫周声有些汗颜。只得转移话题道:“我见千户审问那追兵许久,不知审出什么没有?”
“审出来极要紧的东西了,小将军可认得谷进益这个人?”
周小将军年纪小,与谷进益接触有限,当真不算十分认得,面色有些犹豫。巫将军见他二人在岸上时间长久,不放心,命兵士请他们上船。
是以周小将军未曾答话,便被打断了,不过曲占看他脸色,也知他不认识。因而到了后船,问巫将军道:“将军可认得谷进益这人?”
谷进益正是当年跟巫将军一起当炮灰的,怎能不认识?巫将军道:“那是下官生死兄弟,就是各自投胎,到了下辈子也认得。”
曲占道:“如此便好办了,这群追兵正是谷将军统领的,把咱们当做了反军,才会这般。这几日沿途各城都不开,怕也是这个缘故。巫将军与谷将军这般亲厚,谷将军又是老大人栽培出来的,只要两位与他好生相认了,想必便可无事。”
周小将军有些犹豫,道:“这追兵说的话,未必可信。”便叫来那被救的兵士,细问岸上情形,与其他几人下落。
那兵士道:“其他兄弟不知何处,小的勉强跑出来。”
周声道:“那岸上是什么人马,你可知道?“
兵士道:“隐约听说是姓谷大虫的人马。”
巫将军听了之后,道:“那便是他无疑了。”谷进益以老虎自比,夸耀勇敢,带兵时候自号谷大虫。巫将军确定了谷进益身份,跃跃欲试,想即刻叫醒那追兵,上岸去见谷将军。
周声并不赞同,道:“巫将军,那谷进益离了周家外放许多年。这么久的时间,世事迁移,咱们知道自己不是反军,可难保这谷将军是不是投了反军,使计谋来赚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