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王似乎因王爷夸赞小黄豆身上的易容术而得意,稍微抬高了下巴,捋着胡子道:“可不是厉害,本王何等慧眼,把那南边东厂的老阉人弄了来,那老阉人是个人物,小黄豆便是他家里的侍女给易得容。听说老阉人的养女是个高手。”
王妃不喜欢南边来的人,嗔怪道:“好好个大美人,竟然是阉人的手艺,说起来还真让人想不到。南边那皇帝,寻常不做正经事,才叫底下人琢磨出这些歪门邪道来。”
世人常说,旁门左道为人所不齿,这东厂的道,真是比旁门左道还不如,想想东厂的手段,又正好是对付世家的。王妃世家女,对这类人更是看不上了。
这是王妃心里头的事,叫北镇王听了,笑道:“歪门邪道才有意思,能逗王妃乐。”之后哈哈大笑起来。
枕头风被待歪,王妃本想着把这群南边人撵出去,或者叫北镇王别再这么重用,被王爷一打岔,也没法再说了。
“来来,歌舞来,王妃不高兴了,你们上来跳个滑稽舞,谁能逗得王妃露了笑模样,本王赏他王城一座宅子。”北镇王喊着乐人,自己先做了个猴子一样的动作,无奈他身材肥胖,倒像是模仿猴子的狗熊,王妃一看,噗嗤一下笑了,道:“王爷都是快当爷爷的人了,还这么胡闹。”
世子妃才入门,府里的一个小妾便传来喜信了,北镇王觉得这是喜上加喜,孩子还没等出生,就已然赐了名字,叫做萧问鼎。一个庶子,叫这么个名字,直接成了世子妃的眼中钉。
小妾抢在亲侄女前头,王妃也不乐意,不过当面上,仍旧是乐得自己做奶奶的样子。这世子妃家学渊源甚深,也不曾公开发难,只说这是世子头生子,虽然是个庶出,也当好生重视,上书给北镇王,愿意亲自抚养。王爷见儿媳妇贤惠,欣然答允,只是叫那小妾白忙活了一场,孩子还没出生,就已然归了别人。
王妃这时候提起来当爷爷,王爷更高兴了,指着自己道:“天下最好的爷爷便是我。最年轻的奶奶是王妃。”
这夫妇之间的调笑还没说完,门口又有通传,钦使在宫外,又要求见。
“这狗屁使者,活不了几天,蹦跶的倒是挺欢。本王且见见他。把这收了,收好了传他。”
“是。”
众舞女没有来得及逗乐王妃,大宅也落空。心中对这使者怨气满满地下去了。这大殿有些年头了,布置都有些年头了,舞女们退下之后,这大殿里的亮色也随着她们退场,显得一下子陈旧了许多。幸亏王妃仍旧坐在原地,才算还有些光彩。
使臣等了三天,平日里还有个美人相陪,今日美人不在,他自己又心急着回去,毕竟与上官研究怎么能把北地这块肥肉放到嘴里,才是个正经事。才有了这一出。
北地真是一块好肥肉,此时正是初秋季节,比京城凉爽,又没有疫病,遍地都是粮食,上好肥肉,不过如此。使臣是个聪明人,不会放过肥肉,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钦使在殿外等了没一会儿,来了个低眉顺眼的宫女,对钦使细声细气的说:“尊使,王爷已然起身了,请您进去。”宫女虽然没抬头,仍然能看出来生得不错,光洁的额头,乌黑的头发,把钦使看的心里直痒痒。这钦使本人长得短脖子,国字脸,身量比北地女人略高出不多,在哪里都不算是令人赏心悦目的人。
钦使心思飘浮,想着一会儿便讨了这宫女来,他是朝廷派来,向个藩王讨人,一直是藩王们的荣耀。钦使进到屋里,见到北镇王,北镇王比方才好似变了个人,苍老了十多岁,半躺在榻上。王妃坐在病榻前啜泣,见到钦使,也未曾躲避,反而带着哭腔对王爷说:“王爷,尊使来了,您快看,尊使来看您了。”
钦使原本那些桃色心思,反而不好说了,躬身对北镇王说:“见过王爷。”
北镇王半躺着,很费力地对钦使抬手,道:“钦使远来,是皇上荣宠,老臣老朽了,不能远迎钦使。”北镇王的眼睛似乎看不见东西了,说话时候,看向错误的一边,似乎还在尽力辨认。
“王爷忠君体国之心,陛下圣心全然知晓,若知王爷病逝如此沉重,必然命御医随臣前来。”
似乎因为话说的多了,北镇王有些喘不上气,咳嗽了好一阵,王妃把手帕递过去,只见一阵剧咳之后,他便咳出一大口血来。老话说了,大口咳血,必然是不成了,钦使看了,心说:这北镇王,怕是活不了几年了。这几天见了,那世子是个正直得发傻的君子,老的又不成了,北地有无兵,撤藩想来不算难事。
这钦使,原是买官上来的,在京里淫浸多年,只是修炼还是不到,总爱胡思乱想,眼角眉梢却要露出来。别说北镇王这样的老狐狸,就是王妃都看出来了。
北镇王心里已然很恼火了,钦使那双贼眼却开始往王妃脸上瞄。王妃年岁大了,可这钦使年岁更不小,喜欢年轻貌美的,对这风韵犹存的也忘不了多看两眼。王妃家里虽然搬入王城三代,祖籍却是安平,因此一家人都生了一副好模样。之前手帕子遮了她的脸,钦使没看见,手帕一拿开,见到王妃面容了,便忍不住多打量了。
心里想的也够歪:王爷已然快要命尽,留下这风韵犹存的王妃,也不知守不守得住。
北镇王又不是真的病了,把他那贼行看个一清二楚,心中冷笑。王妃不着痕迹,拿了一块新帕子,又把脸挡上了。
“王爷,臣此处尚有圣旨,还请王爷接旨。”北镇王道:“老臣行动缓慢,还请尊使恕罪。”一边说,一边摸索着下床。不过这一阵摸索之后,值得听呼啦一声,再看那尊使,已然不在屋里了。
“狗屁倒灶的蛮子,给他们几斤颜色,倒开起染坊来了。这个东西早晚得死,我看他晚死还不如早死省事。”北镇王殿里有数个机关暗室,北镇王宫从前有酒池,是用来清洗大殿的,几池子泡了药的烈酒,以保证大殿洁净,能驱赶蚊虫,也能灭疫病,当然了,也能毒死人。不过这王室的人从小就要泡那药酒,掉进去无事,宫里的侍从接触的少,因此等闲不肯靠近,也有几代王爷未曾用着酒池子杀人了。内侍们要给池子换酒,需要得大王令,之前焚香沐浴服避毒散,之后才可从大殿底下一层里进去放水,出来之后还得再熏避毒香。钦使站的那个地方,平时就是那烈酒在殿内的机关,底下正对着那个极深大的池子。
钦使这么被北镇王这么一下丢了进去,闻到酒气就已经毒死了,之后尸首掉进池中,连挣扎一下都不曾有。
“王爷,还要问他话呢,怎么没问就杀了。”王妃本来已经打算日后定要挖了那钦使的眼,结果他这么痛快就死了,想想还真是让她有些不甘。
北镇王道:“这么个不知死活的蠢货,问出来的话怕也不敢信。南边人才济济,怎么就挑了这么个当钦使?这南边的皇上真是个蛮子。”京城里如今作大位的皇上,祖上有些匈奴人的血缘掺和进来,因此总被北地人叫做蛮子。说起来北地人跟匈奴人更亲近,因此南边人也叫北地人蛮子,至于谁才是蛮子,两边的人各有看法。
这时候南边被叫做蛮子皇帝的那位,在京城听见了景观城的捷报。
“景观城那鬼地方,能把反贼的圣军赶跑?这是假传的捷报吧。”这捷报是海客传回京城的。指望以此拿些赏钱。海客们刚一进京就傻眼了,到处都是尸首,要行路得专人烧尸首才行。一路前行,还得两人开路,左边的拿活鸡,右边的敲铜锣,才能前行。
海客们见事不好,没等这见到皇上,就赶紧坐船别处去了。皇上要见传信人,人早走了,于是怎么看着捷报,都觉得不可置信。
“李成,你觉得景观城的那群东西能顶得住2万反军?”
“这奴婢也不好说,兴许那城里隐着能人,遇见反军,出来勤王保驾,也未可知。只是若是按皇上跟奴婢待时候那几个人,怕是不能够。不过这打仗的事,也得看谁是站着理的,皇上是天子,奉着天命,老天爷必是向着陛下的忠臣。”
“说得好,倒想不到你偶尔也能说出些有道理的话来。朕的臣下子民,顺应天意,那反贼纵有千军万马,也未必是他们对手。朕要嘉奖景观城,这景观城顺应天命击破反贼,就改名叫天命城。”皇上就爱这些天意之说。
晋王最近生了病,太后忙着照顾,把皇上的事不干涉了,皇上干脆册封了宋昭仪为贵妃。宋昭仪近来有孕,有册为贵妃,俨然后宫第一人了。因听说北镇王郡主早晚要进宫来,跟皇上哭闹了许久。皇上道:“萧家那郡主,是个母大虫,朕不过娶来给人看的。最宠爱的还是爱妃你。”
千里之外的萧郡主莫名打了个喷嚏。